“干娘取笑了.能有干娘这般慈爱善良的母亲.是雪瑶上辈子的福分.”薄唇轻碰.她甜笑如铃.
“你这头发..”看着雪瑶原本过腰的长发只将将及肩.石婆婆有些惋惜.又极是惊讶.
“斩断青丝.了断尘缘.从今往后.瑶儿就跟着干娘了.”甜言蜜语.声比清泉.似真.也似幻.
“这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干娘也不能养你一辈子啊.”颇为无奈地.石婆婆摇摇头.心里.仍是欢喜.
“瑶儿当然不能让干娘养着了.将來和干娘学了手艺.瑶儿还要养着干娘呢.”
一老一少进了篱笆桩.温暖的余音.仍徘徊于半空.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瑶身子渐渐恢复.和从前所差无几.因为头发短了太多.雪瑶又一向喜爱男装.石婆婆便为她做了一套藏蓝色的汉家男儿装.
从此素发高绾.巾帼本红颜.年少心不减.
与此同时.她不仅和石婆婆学洗衣做饭.也捡起了扔下许久的武学技艺.
夏末初秋.西照的天.总是变幻莫测.一时大雨倾盆.一时又雨过天晴.
那一日.艳阳天里上山砍柴.在石婆婆的百般叮嘱下.不听话的雪瑶总算拿上了伞.才至山涧.果觉得光线暗沉.不多时.豆大的雨点接踵而至.
走在羊肠小道上.两畔灌木林立.多是奇珍异草.忽然间.一抹白影映入眼帘.雨点打在她身上.柔弱也刚强.现在才湿了少许.再过些时候.恐怕就要全身淋透了.雪瑶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将头顶的伞移至她处.不言不语.
片刻.若兮也感觉到遮挡.回身.看见一身公子装的雪瑶正为她撑伞.不禁讶异丛生.
“自己拿着.本公子可沒有怜香惜玉的闲情逸致.”一把将伞塞在若兮手里.雪瑶转身便走.
雨下得大了.由点连线.再至络绎不绝.打在乌发上.为墨添彩.水亮透彻;打在衣襟上.湿落一片.点点清云;打在佳人俏颜上.楚楚涟心.清丽绝艳.
看着雪瑶湮沒在雨帘里.若兮连忙回过神.快步追了上去.“等等..”她唤着.清婉绵长.
顿了顿脚步.雪瑶看她一眼.便不予理会.继续向前.
若兮虽是弱女子.但此刻决意追上一人.步步紧凑.竟一把抓住雪瑶臂膀.“这把伞够大.一起走吧.”若兮看着雪瑶.眉间一缕展不开的愁绪.说罢.不待雪瑶拒绝.便紧紧挽住她的臂肘.以便两人同步.
一柄伞.罩两人.各湿半边.相对默然.
“身子好些了吗.”若兮开口.轻淡似烟.
“呵.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什么时候不好了.”雪瑶应声.亮脆如铃.“倒是你和罗阳.怎么突然就來西照了.”
“唐桀來西照采药.一直沒回去.我们來找他.”淡淡忧心隐在最深处.若兮低声道.
“哦.”提到唐桀.雪瑶收起几分散漫.仍面不改色道.“西照多是高山白云.幽林阔野.十九哥流连山水.忘了归期也是可能的.”
若兮摇头.婷婷不语.半响又道.“这里静谧幽深.确是尚好的定居之处.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
“再说吧.沒想好.呵.”漫不经心一笑.雪瑶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我向往的.从來是富丽堂皇.”
虽然她已认了干娘.也有了亲人.可说到终老于此.内心深处.总还有一缕不愿.毕竟.这里.并非她生长的故土.
“也对.不然.怎会成了这样.”后面那句说得极低.几乎融在了雨声滂沱里.
“你可喜欢过罗阳.”山风携雨丝.吹拂过颈项.望着眼前洗出的新翠.雪瑶有些唐突地道.
怔了良久.唇边隐有笑意.“若说一点不喜欢.那肯定是言不由衷;但对他的喜欢.仅是在远处一望的倾慕.他是翩翩君子.温文和善.可总觉得.很难靠近.我们不合适.”
“是啊.他如行云流水.天外圣贤.不论别人做过什么.总能宽容以待.和吴善人学医心.很适合他.他就该是游名山异川.赏飞鸟闲花的仁者德医.”透过雨帘望远方.空濛山间.似在心里撒下淡烟.
“……”
“……”
一路走來.雪瑶和若兮随意说着些什么.或身边之人.或风景名胜.复又重新熟悉起來.
走到石婆婆的篱笆桩前.雨势收敛许多.却仍有流不尽的余泪抛洒.
“进去坐坐吧.”不冷不热.雪瑶似随口一说.
“为什么不.”极清淡的一句.若兮应得大方.
进了房门.雪瑶便快步奔到石婆婆身边.“干娘.这是若兮姑娘.”
“石婆婆好.”若兮点头微笑.温雅知礼.
看看若兮.再扭头看看雪瑶.端详片刻.石婆婆感叹道.“像.这模样.真是像啊.不愧是姐妹.”拉着雪瑶.石婆婆半劝半戏道.“瑶儿.你们这是千年修來的姐妹缘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今儿个.就在干娘面前.咱把啥仇怨都忘了.好不好.”
雪瑶和若兮对望一眼.想说些什么.终是堵在心里.未有言说.
她们.实在都是盈着傲骨的女子.若非有十足把握.断不想自己为先.况且.弑母.夺爱.横亘于间的那么多.释怀.非三言两语.非一日之能.
“罗阳应该还在吴善人那里.我去找找他.”忽然想起救命稻草一般.若兮借机转移话題.
“好.”雪瑶当即响应.
“那等会儿一起过來.”石婆婆笑得质朴热情.“我一个老婆子.就喜欢热闹.看你们相处一处.我也就算颐养天年了.”
“行.一定.”婉笑着.若兮携伞出了房门.
晚上的时候.若兮和罗阳果然如约而至.灯火窗前.四人围坐.说几句乡村趣事.笑一场世事沉浮.人间真情氤氲于此.实乃快哉.
接下來.不长不短的三个月里.雪瑶与石婆婆相伴.时常和若兮.罗阳走动.一切平静安逸.三人关系也亲近不少.
直到秋雨时节.石婆婆的儿子荣归故里.当然不是从刀光血刃的战场.而是弃戎从商.在三国交界地带做起了买卖.从小做起.如今已是五六家店铺的老板.说不上腰缠万贯.却也丰衣足食.此次回來.就是接老母亲去富饶之地一家团聚.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欲静风不止
石婆婆起初安土重迁.但禁不住儿子三番五劝.加之母子分别多年.一诉离肠.潸然泪下.感慨之余.便欣然接受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临行的那天.秋高气爽.抬眼一望.金灿灿整个田野.石婆婆简单收拾了些怀旧器物.其余用品.一应留给了雪瑶.
“瑶儿啊.真的不跟干娘走.”摩挲着雪瑶的修长十指.石婆婆有些舍不得.
“我是才从那些繁华巷里出來的.很多事还沒想清楚.现在不想回去呢.”看着石婆婆.雪瑶也觉抹不开的依恋.可她此时只想躲在这个世外桃源里.直到很久很久.久到.忘了前尘过往.
“也对.你啥大世面都见过了.现在正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咋能这么快回去.”布满厚茧的手掌抚过雪瑶的额头发髻.石婆婆虽然不舍.却也并不再劝.
“干娘放心.不论干娘走到哪.雪瑶心里总会记挂着干娘.记挂着这些干娘悉心照顾雪瑶的这些日子.”纯澈的光从心湖最底层泛出.倒映了世间万物.这.名曰真诚.
“就凭这句话.干娘沒白疼你.”拍着雪瑶肩膀.豪爽中带着叮咛.石婆婆继续道.“那啥.你也年纪不小了.干娘知道石头配不上你.但你一个姑娘家.也早点把终身大事定下來的好.看上那家的小伙.就赶快找人说了亲.像咱们这儿的姑娘.到你这年纪.娃都有了好几个了.”
巧然轻笑.睫毛微闪.雪瑶望着石婆婆.“雪瑶心里有数.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
这辈子.姻缘已经尽了.不再有.亦不想有.何來嫁人成家.何必相夫教子.
“还有你的身子.千万自己保重.可不许自己轻贱自己.听见沒.”千叮万嘱.一时又说上好些家常.“还有你们姐妹俩.骨肉血亲.哪有什么过不去的槛.人生本也不长.何苦较真.”
“放心吧.雪瑶也不是小孩子了.干娘的话.统统记着呢.”心里有些酸涩.雪瑶作出微笑懂事的模样.
“行.那我走了.你自己千万小心.”最后看雪瑶一眼.石婆婆同石头一起踏上羊肠小路.曲回宛转.消失在尽头.
石婆婆见到亲生儿子.自当离她而去.本是无可厚非.可心里.仍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树叶金黄.铺盈遍地.望着來时的方向.雪瑶忽然觉得.原來.不是她的.终究要还.
所有的相遇都注定了离别.愈美的遇见.愈悲的别伤.但从來.也只能留下更多美好.回忆的时候.多个惆怅的理由也好.
石婆婆走后.不再有人叙长道短.不再有人耳畔叮咛.篱笆桩旁.也不再见那个守望的慈蔼身影.
起初几日.雪瑶着实混乱消沉.不过.离别经历得太多.寸缕相羁的人都能一刀两断.干娘而已.她很快也就振作起來.
很快.更为严峻的问題摆在面前..生计.石婆婆在的时候.雪瑶跟着石婆婆做些烧饼.扛到街上去卖.如今石婆婆走了.雪瑶虽大概学会了做烧饼的技艺.但与沿街叫卖的程度实在相去甚远.
诚然.她可以问罗阳借來银两.但看到白衣公子那无力的右臂.曾经的伤害历历在目.她怎能心无芥蒂.
她也可以重操旧业.虽然多年不再施展妙手.但十年的经验.捡拾起來.并不困难.可在亲身经历了银钱被盗的哀凉心悸后.这样的无原则.无道义.她做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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