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有理.你终究是个女子.”沉重一声叹.韩平治继续道.“若一味忙于国事.岂不耽误终身.”
心上一惊.她方才不过是客气.让韩平治安心.如果他真的觉得是她不想管了.夺了她的权力.岂不弄巧成拙.当下急忙摆手道.“女儿才不要嫁呢.女儿要一直陪伴着父皇.永远不离开.”银铃脆声撒娇一般传來.“父皇不会厌烦女儿了吧.如果这样.女儿便出家为尼.永不再來扰父皇清净.”
撑直了身子.韩平治带着宠溺与怀念.“朕才说了一句.你有这么多话等着朕.这伶牙俐齿的本事.还真有几分像你母妃.”随后.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女儿家终究是要嫁入的.你看看.你年纪不小了.整日男装示人.也不像样子不是.”
“花木兰替父从军.女儿替父理政.同是女扮男装.有何不可.”轻扯韩平治衣袖.雪瑶娇语道.
“话是如此.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策啊.况且朕已经不能有子了.你是南楚唯一的后嗣.早日成婚有子.朕也好放心立储.”韩平治既惋惜.又是不放心.“放眼皇亲国戚.和你年纪相当.又尚无妻室的.淮安王世子便不错.淮安王财力雄厚.在朝势力又不大.招其世子为婿.可保南楚国泰民安.丰年永固.”
什么父女不必多礼.什么蹉跎岁月年华.到头來.不过是她的好父皇精心安排的筹码.嫁一皇亲国戚.留下南楚后嗣.这便是她身为南楚公主的使命吗.
看來.即使攀爬到监国之位.在江山家国面前.她仍旧不值一钱.
初嫁.一颗心支离破碎.只为南楚.只为权力;再嫁.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她是唐雪瑶.那个任性的.刁蛮的.泼辣的唐雪瑶.她绝不就此认输.况且现在.她更有一副千变万化的假面用以保障.何惧之有.
雪瑶突然跪倒在地.努力回想从前种种悲欢.眼泪说到便到.如雨滴下.“苍天在上.帝皇为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既是君.也是父.若父皇执意要女儿嫁.跳过一次的火坑.再跳一次何妨.”边说着.边轻弹粉泪.梨花带雨惹人怜.俏颜娇羞留遗恨.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良人
“快起來.快起來.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韩平治去扶她.连声劝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不嫁.将來也是要嫁的.你这个样子.父皇怎么放心的下.”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那个女子不想.只是.世上男儿多薄幸.若能找到像父皇这般英明神武.又用情至深的男子.那女儿自当是嫁了.”说着.雪瑶又连连抹泪.
真诚无暇的赞美.切实流淌的热泪.韩平治毕竟也是为人父者.心上几乎柔软到融化.“瑶儿.那这样.皇亲国戚.文武权臣.只要你看上.直接点为驸马.朕都允了.如何.千万不要再哭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难道女儿.就只能嫁给那些玩弄感情的权贵吗.”渐渐收敛哭容.雪瑶小心翼翼道.
“那你看上谁了.难不成是哪个平民小子.”有些错愕.韩平治犹疑着.韩家是南楚帝王.帝姬嫁给官员已经算是委屈之事.若再嫁个平民百姓.还不成为街头巷尾的茶余笑谈.这样的姻缘.女儿可以糊涂.自己可万不能糊涂.
一瞬间破涕为笑.雪瑶低头巧言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三日后.女儿再给父皇答复吧.”
“这.还挺神秘.好.到时.父皇一定好好看看你的有情郎到底是何方君子.”感叹中带着宠溺.韩平治又道.“真是和你母妃太像了.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头小民.谁娶了你.不得宠爱一生啊.”
笑而不答.心里却闪过一道冷光.宠爱一生.呵.母妃最后的结局.是受尽**.凄惨致死.而她.无才无德.真能有这份殊荣吗.若有.为何严正宫.他会毫不留情地置她于死地.直到万里冰封.看清碧海无情.
翌日清晨.淡扫蛾眉.薄施粉黛.青丝披散在肩上.一件浅蓝衣衫.透出天空的色泽.雪瑶又一次换上女装.打破浓墨重彩的雕饰.只刻出当年俏美青葱.
出了明德宫.碎步轻移.路过假山石.踏过碧荷池.瞥见抽丝新叶.踏上白玉石阶.廊亭中小坐.投视远方.居高临下.俯瞰宫闱.这一座千年南楚宫.有辉煌.有奢靡.有欢唱.有凄凉.独独少了的.是那一颗心.一颗无垢的真心.
“微臣参见公主.”身后清风之音.似就是缺少的空白.
“罗阳.你可迟到了.”起身回转.迷离的眼眸戏谑不清.
“不是公主來早了吗.”雅笑微含.罗阳目光自然垂落.
“呵.想不到.罗太医也不只会诊病呢.”轻灵一笑.眸光似雾中含水.清透迷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你说.这句诗.是不是和现在很般配.”
晨风略过衣襟.似你的指尖.轻柔拂面.她是來自洛阳的豪爽女子.喜欢便出口.无所顾忌;她也是根本江南的闭月佳人.引经据典.诉脉脉柔情.
如此的她.若说沒倾慕.为何尘心缭乱;可若说情深义重.又怎会他退缩不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远在天涯.不可及之.”避开话锋.罗阳昂首向天际.
“还沒吃东西吧.吃些点心吧.早上什么都不吃.对身体不好的.”对于罗阳的逃避.雪瑶似乎毫不在意.端起桌上的点心.直送到他面前.
“多谢公主.”微笑的弧度似乎更明显了几分.罗阳捻起一块四方小点心.咬在唇边.是甜腻的.正如眼前明艳的牡丹.
“你就这么喜欢称我公主吗.”直勾勾看着他.雪瑶一撇嘴道.“那我倒希望自己不是公主了.”随意一言.真味几分.
“尊卑礼数.不可违背.”不卑不亢的语态.似乎这些规矩礼节.早已内化骨髓.融于血肉.不可分离.
“其实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男子汉大丈夫.管这些做什么.”雪瑶真心实意.又假装漫不经心.“你可愿每日陪我用早膳吗.”
“当然可以.”也沒多想.罗阳满口答应.哪知还有下文待续.
“这么说.你愿意同我白头偕老了.”低垂着头.红晕不自觉地爬上两颊.
宫闱漫漫.红尘三千.若要寻得一知己.那眼前的人.白衣翩翩.公子如玉.无疑是最佳选择.
“啊.”震惊.迷茫.不知所措.种种表情在罗阳的斯文面容上略过.似乎.也有一丝惊喜.但最终.他还是犹豫.“可微臣.既非大富大贵之家.也非诗礼簪缨之族.何德何能迎娶公主.”
“呵.这些重要吗.”叹息自嘲一般.雪瑶一笑.“我早已过了十七八岁少年轻狂.飞蛾扑火的年纪.什么王侯将相.什么文武双全.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只是相敬如宾.相携百年.而这些.只有罗太医你能给我.”她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眼中的投射出他的影.如幻似真.
“执子之手.死生契阔.蒙公主错爱.罗阳愿永为公主臂膀.”轻淡中.是坚定的真.他又道.“只是.微臣还有几个问題.不知当讲与否.”
“你说.”
“公主与微臣相许.是否因陛下逼婚.在公主心里.又是否有一人.永远挥之不去.还有.从今往后.公主可否安心诊病.不再谋算杀生.”
目光相视.一个轻如风.一个迷似雾.只是.风吹雾即散.若注定不能同存.是暖风伴清澜.还是白雾弥漫天.
“你是觉得我不够真心.”雪瑶不答.只挑眉反问.
“微臣不敢.只是希望公主认真考虑清楚.婚姻大事.不可儿戏.”罗阳依旧温淡.如光洒在面上.柔和舒适.不急不躁.
“那好.我回答你.”雪瑶也是爽快之人.当下即说道.“沒错.是父皇逼婚.但我喜欢你是真的.从第一眼就喜欢了.不然那天晚上.洛水河畔.我不会替嫁上花轿.至于谋算之事.我尽量少为便是了.在宫里.我不算人.也有人來算我.我总也要自保.”
他是如风般的公子.她本不该以谎言对他.可现下.父皇逼嫁.他若不娶.要她情何以堪.所以.什么淑女之仪.什么皇门矜持.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只要达到目的.昧良心的事.她也做了不少.况且对罗阳.她本來.也该是喜欢的吧.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哪个女子不动心.
“这样说來.公主真的想好了.”罗阳还在犹疑.因为她.忘了最重要的问題.
“你若不想娶我.本宫绝不逼婚.”雪瑶转过身.佯装失落.说出这句话.是冒险.但她必须赌这一把.
“公主误会了.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上前一步.罗阳轻轻握住她的纤巧玉指.“相期百年.罗阳愿与公主携手.”
从來.他都是惜花之人.何况她.第一眼.便知是那富丽堂皇.又不畏风霜的花中皇冠.
指尖温暖.清雅流传.望着他.那清艳外表下.是算计的胜利.是谋心的成就.
雪瑶取下头上的凤凰金尾钗.放在他手上.他与她.两手交叠.再度轻轻握好.
“微臣有家传玉佩.來日定当赠与公主.”微笑而答.他似天外圣贤.
“看來.我们是金玉良缘呢.”她笑了.从心而笑.透过迷雾千般.似乎.还有一朵纯净心莲.
杭州的牡丹.一向开得早.三月.已含苞待放.红白相间.点缀颗颗粉蕊.娇艳在心房.谁人不怜殇.
罗府.“在世华佗”的牌匾于阳光下闪耀.当年辉煌.留给世人评说.
一间偏房.在树影中.阳光不透.
“罗老太医.这些都是长公主赏的.请坚持说皇上龙体无碍.建议继续服侍金丹.”阴影最深处.冰冷的声音.寒凉的姿容.宛如地狱飘來.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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