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时.那女子已在正中的高台上.沒有华绸练裳.沒有鼓乐伴鸣.独对月光.她青衣如梦.两柄长剑.诉说情肠.比起面前蓝衣焕彩的雪瑶.那时的她.多几分清柔.少些许刚狠.
一舞终了.他方得知.她叫周婉儿.因嫡姐惠妃有孕.进宫相伴.那一时一刻.为帝八载的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一面惊鸿.如何使得一见倾心.
自此之后.今朝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先是昭仪.再到贤妃.而后她有孕.他赠以香菱玉.诞下皇子.必为太子.
后來.她却突患急症.隔离诊治.因为他是天子.龙体为重.他便不曾去看她.
再后來.杭州之战.一败涂地.仓促逃离.他丢下了她.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早已沦为北翎的玩物.总之此生.他未有再见过她.
心爱之人的永离.他悲伤过.也痛惜过.只是时光漫漫.岁月.权力.美色.还有丰饶的财富.种种外物伴身.那个名为周婉儿的女子.无异于匆匆过客.
她.终究不再清晰.
可是今晚.熟悉的舞姿.三分像的神貌.少年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浮在心坎上.酝酿起悲欢离合的情味.
“陛下.”雪瑶欠身低首.双手托匕.高高举起.
“你应唤我父皇啊.”韩平治的声音里.止不住悲怆.“來.孩子.快进來.”说着.拉起雪瑶便向屋内走.婉儿.一定是你把我们的孩子带回來了.
面对韩平治态度的突然转变.雪瑶有些不明就里.难道自己随便一舞.也能博得帝心.不过起码是好事.雪瑶沒有多问.便跟着进了屋.
韩平治命人收下匕首.父女两人照旧坐在床边.“瑶儿啊.让父皇好好看看你.”侧身仔细端详着雪瑶.他悲喜交加.“像.真是像.太像你母妃了.快跟父皇说说.这些年.你是怎样过來的.”
一时之间.雪瑶不禁受宠若惊.心神动荡.“父皇.我..”
自己真的找到父亲了吗.不仅是父亲.还是九五之尊的父皇.
浮生若梦.这一天.她谋划得太久.也期待得太长.以致真正到來的时候.喜.悲.怒.恨.似乎都已渺远了.
“不着急.慢慢说.”韩平治脸上尽是重逢的惊喜和父爱的慈祥.
惊讶的脸庞仿佛如梦初醒.她只想更确定一般.“父亲.雪瑶终于找到你了.”停顿片刻.略微稳定情绪.雪瑶只觉得她在讲述很遥远的事了.遥远到不再真切.“自我记事起.便和母亲住在洛阳的一处落魄简宅里……”
十几年的往事.或心酸委屈.或温情甜暖.那一整夜.初次相认的父女二人执手长谈.身体里共同的血脉.翻涌奔腾.那位薄命的红颜佳人.或生或死.都在他们的记忆里.艳燃八方.挥之不去.
韩平治临走时.除了口头承诺要好好补偿这二十多年的亏欠.当时还赏赐了许多珠宝丝绸给她.父女两人又是一番依依惜别.到真正送走韩平治时.天边第一缕霞光悄悄露出动人的笑.
这一晚.峰回路转.发生的太多.尽管未眠.头脑隐有晕眩.却仍旧沒有睡意.空荡的内室里.烛光弱缕摇曳.“香雪..”.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忘了功臣的.
“王妃姐姐.”香雪应声进來.
“來.过來坐吧.”略有疲倦的声音.雪瑶格外温柔.硬拉着香雪坐在床边.拿起些许刚赏赐的钗饰珠翠.便给香雪戴上.同时.指着那些绫罗绸缎.“喜欢哪件.随便挑.你也该多做几件衣裳了.这么大的功劳.本宫都不知怎么谢你好了.”
“谢谢王妃.”香雪半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王妃姐姐.其实奴婢对您忠心.并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为何.”雪瑶有些不解.但拉着香雪的手.是暖的.
“王妃给了奴婢新生.还教会了奴婢做人.自府里第一眼见王妃.奴婢只知王妃是贵人.在您面前得势.才能摆脱受人欺负的命运.后來.翠儿一番威逼利诱.香雪背叛了王妃.当时虽然心里有愧.却也并不觉得什么.再之后.您解决了翠儿.香雪自知对不起王妃.已不抱生念.王妃却宽恕了奴婢.还告诉奴婢.要问着这儿做事.”香雪指着自己的心.平静的语音中.透出淡淡的激荡.“从那时起.奴婢便觉得.王妃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奴婢此生绝不背叛王妃.”
雪瑶心上一震.这个世上.她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居然.还会有人认为.她是最好的人.
侧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丫头.眉眼灵巧.两腮瘦削.天然几分风流情致.境遇中和自己也有几分像.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一份心.一份赤诚真心.足以换得她也真心相待.玉指抚过香雪的发髻.“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好妹妹.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也绝沒人敢动你分毫.告诉姐姐.是想做皇上的干女儿.还是王爷的义妹.姐姐拿主意.这个郡主.你做定了.到时候.管他王孙公子还是侯门少爷.看谁敢低瞧你半分.”
她还记得.香雪曾说.有个四品少卿因身份悬殊.只可娶其为妾.身份地位.天然的鸿沟.她又如何不知.所以.既是她的妹妹.她便要彻底帮她.也不枉香雪忠心一场.
“王妃姐姐厚爱.香雪怎么敢当.香雪只想永远跟在姐姐身边.”香雪推辞着.薄唇一碰.甜言蜜语.
“永远跟着我.”雪瑶美目一转.戏谑道.“你不会是想让王爷收了房吧.”
“不是不是.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啊.王妃明鉴.”香雪连声解释.王爷潇洒俊逸.风流儒雅.不过.即便她有倾慕之心.王妃站在那儿.她怕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翠儿的下场.前车之鉴.再者世上男儿无数.她何苦自寻死路.
“行了.我知道.”一个玩笑而已.看她的惶恐.雪瑶有些过意不去.柔和道.“你放心.就算你愿意嫁.他那种人.朝秦暮楚.我还不同意呢.将來.一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一生一世只待你好的富贵人家.”
两片红云漫上腮颊.香雪低着头.“全听姐姐做主.”
认父的大事尘埃落定.又说了几句话.雪瑶终觉困意來袭.拉上帘幔.沉沉睡去.
只是.她不知.那个尽忠尽职.视她为天下最好的丫头.将从她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自那一晚.她便沒再见过香雪.起初以为香雪贪玩.南楚皇宫交错纵横.一时迷了路.忘记时辰也是有的.
两天后.仍是不见香雪踪影的雪瑶.心里顿感不妙.吩咐了谢秋颜和夏儿再带上几个侍女去寻找.喝着新进的明前龙井.恍惚中.担忧之意油然而生.几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侍女陆续回來.问起香雪的行踪.竟无一人明了.
“公主.依奴婢看.香雪姑娘怕是不会回來了.”看着雪瑶阴沉不定的脸色.谢秋颜上前一步.
“不会的.再去找.”雪瑶故作坚定地说着.仿佛只为一个安心.
几个侍女应声.再度出去.
别院里只剩了谢秋颜和雪瑶两人.一阵阴风悠然过颈.不禁寒凛.
“公主.也许您不想听.可奴婢还是要说一句.皇宫偌大.丢个宫女是常有的事.在宫里.别说是宫女.就算嫔妃.如若失宠.性命也不比草莽值钱.”
第一百一十章 嫡女
“可香雪不是宫女.她是我妹妹.前日我还要为她寻个好人家的妹妹.”侧身看向谢秋颜.雪瑶有些激动.
知道谢秋颜说得有道理.但她不愿相信.
香雪怎么可以出事.
陪伴自己四年.背叛也好.邀宠也罢.她用心待自己的.自己才答应帮她作上郡主.还答应了要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她还沒真正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才看到真心.便触及决离.
难道世事都残忍如此吗.
深呼一口气.许久.雪瑶渐渐平静下來.“宫里有沒有乱埋岗.”
“恐怕找不到的.”谢秋颜本想继续规劝.看到雪瑶眼里的坚决.她转而道.“西宫边有一个.”
不再说什么.雪瑶直奔西宫乱埋岗而去.
长长的宫装漫过黄土.触目所及.哀鸿遍野.沒有坟堆.只是尸骸.有些.是刚扔过來的.无人掩埋.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任凭东风烈炎.摧念成灰;有些.大概时候久了.肉体已经腐烂.只剩森森白骨.凄凄骇人;还有些.似乎运气好些.一层薄土掩身.永堕无边黑暗.
原來.步履深宫.一个不小心.就是如斯下场.
在死人堆中疾步行走.她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看到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尸体散发着阵阵腐烂的味道.雪瑶突然一阵恶心.额上眩晕起來.加之这两天沒休息好的缘故.无力感愈发明显.身子不觉一倾.幸有谢秋颜和夏儿及时扶住.“公主.还是回去吧.”谢秋颜到底是历经风雨的人.连忙张罗起來.
杀人断命.雪瑶并不陌生.今日之景.若说惨烈.并未甚过当日王府地牢.可她此刻.只觉极为不适.几乎头晕目眩.沒有多说什么.在两人的搀扶下.她一步步回到了别院.
别院内室.坐在床边.倚着栏木.雪瑶有些目光涣散.“你们说.香雪的失踪.是不是和惠贵妃有关.”
“惠贵妃为人阴毒.香雪屡次坏她好事.打击报复.除之后快.恐怕她脱不了干系.”谢秋颜聚精会神地分析起來.
夏儿则建议道.“王妃.依奴婢看.您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自來了南楚.您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一直食欲不振.不如找了罗太医來看看脉象.”
眸光陡然一厉.雪瑶状似平静无波道.“夏儿.你和香雪.平日里相处得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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