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又不好问出口。
五月握紧了手中冷剑,远远的站在廊下暗影中,冷眼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中反复思忖,林慕白这是被感化了?还是说,她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自是不信,打死也不信。
死了就是死了,即便再像她,到底也不是她。
可——殿下对她的那种感觉,那种信赖,却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相爱之人,那种感觉应该是真实的,刻骨的,最无法取代的。
五月垂眸,脑子有点乱。
到底是不是她?
回到房间,林慕白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脚下一软坐在了凳子上。
容哲修双手抱胸,斜睨着她,“夜凌云对你还真是痴心,大老远连夜跑来找你,你不感动,我倒是感动了。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真是难得!”
“你若欢喜,你随他去便是。”暗香端了脸盆,林慕白洗了手,准备给容盈施针,“不许移穴换位。”每次施针之前,她必须叮嘱容盈,否则万一他移动了穴位,那她就是在做无用功。难得他的身子有些好转,可不能功亏一篑。
容哲修撇撇嘴。“女人总是口是心非。”
“小小年纪,懂什么。”林慕白也不屑理睬,在夜凌云的问题上,她压根不愿多说。
“我怎么不懂?”容哲修白了她一眼,“我爹是个痴情种,为情痴为情傻,我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你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懂。情之为物,生死相许,我却是明白的。”语罢,容哲修望着自己父亲,眸色微暗,“若我长大了,必不愿爱上任何人,如此情分,不要也罢!”
林慕白一怔,终于抬眸去看煞是认真的容哲修,羽睫微垂,“那不是冷血动物吗?”
“冷血动物。总比我爹这样,为情痴傻来得好。”容哲修起身,“看你们一个个的纠缠不清,多累!换做是我,宁可冷血也好过多情多伤。”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明白,两情相悦是什么。”林慕白淡然轻语,只是看容盈的眼神,赫然间略显复杂,“等你长大了,遇见了生命中的那个人,你就会知道此刻说这样的话,是何等的可笑。”
她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遇见容盈之前。
容哲修歪着脑袋,“你爱上我爹了吗?”
闻言,林慕白一顿,骤然扭头望着他,“你说什么?”
容哲修勾唇笑得邪魅,“看样子,以后不用我再留你。我爹,已经成为你留下来的理由了。小白,做人要诚实哦!对着我这么可爱懂事又聪明的孩子撒谎,会越变越丑的。”
林慕白娇眉微蹙,“你不是一直嫌我丑吗?”
“已经这样丑了,再丑一些,我怕我会受不了。”容哲修抬步往外走,“照顾好我爹,我先去睡了。”
“师父?”暗香端了洗脸盆进来。
“暗香你去睡吧,待会我自己来。”林慕白笑了笑。
暗香颔首,一脸的心事重重。
“怎么了?”林慕白问。
暗香抿唇,“师父,夜凌云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觉得你师父我,这么没用吗?”林慕白轻叹一声,“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说了会话。事实上,他也不敢对我怎样。”
暗香站在林慕白身边,凝眉望着她,“他大老远的追到这儿,师父真的没感觉?”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林慕白太了解暗香的脾气,这丫头,有话藏不住。
暗香道,“我担心他一直纠缠师父,到时候万一求而不得,对师父不利,那可怎么好?师父,夜家庄财大势大,我担心如果夜庄主要对付你,咱们可是毫无还手之力。难不成,就一个你一个我,拿着擀面杖跟人家拼了吗?”
“若有事,你先走,别管我。”林慕白犹豫了一下,抬头意味深长的望着暗香,“我是认真的。”
“师父?”暗香仲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就这么没用吗?丢下师父一个人跑了,那我还算人吗?”
林慕白摇头,“我不担心夜凌云对付我,我担心他会对付我身边的人。有些话,我跟你说不清楚,但你必须记住,若有危险千万别管我。师父有命,徒儿遵命。懂吗?”
暗香仿佛明白了少许,愣愣的点了头,“知道了师父。”
“去睡吧!”林慕白坐定。
暗香颔首,迟疑着离开房间,继而关上了房门。她想着,师父对夜庄主没有感情,是因为师父喜欢上了恭亲王?
兴许吧!
也不知是喜是忧!
到底对方是恭亲王,位份尊贵。再者——又是个傻子!
“傻子又如何?”林慕白轻叹一声,望着跟前的容盈,眸光温暖,“傻得纯粹,痴得纯粹,少了世俗杂念,没那么多的欲望纠葛,真好!”
语罢。缓缓将银针从容盈身上拔下,敛眸之际,却有温暖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林慕白微微一怔。
☆、第58章 半道劫人
林慕白陡然抬眸望着容盈,可那双迟滞的眸,黯淡无光,浑然不似正常人。到底是她想得太多,他只是本能的去做一些曾经对馥儿做过的事,而不是对她做出反应。
思及此处,林慕白轻叹一声,徐徐抽回手。
烛火明灭不定,林慕白一身素白的寝衣,坐在烛光里毫无睡意。容盈躺在床榻上,侧身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偶尔眨一下眼睛,似乎也没有要安睡的意思。
轻叹一声,林慕白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后窗。后院有个小小的荷池,如今嫩绿的荷叶早已盈盈满池,再过些时候,就会有满池的荷花竞相绽放。她能想象,荷香满园是怎样的清雅惬意。
掌心握着那枚墨玉扣子,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柔抚过墨玉的表面。温润光滑,月光落下时,墨玉泛起迷人的光泽,荧光璀璨,“这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谁?”她望着弦月,眸色微凉。犹记得六年前,筋骨俱碎的痛楚,即便时隔多年,那种感觉却还是清晰无比。
这一双膝,不也是当初落下的病症吗?
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行走,没想到——握紧手中的墨玉,林慕白垂眸,又是一声叹息。原本她并不想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谁知夜凌云的到来,又将她拉回了那个绝望而痛楚的曾经。她至今都不会忘记,义父临死前的模样。那样的苍老,瘦如枯槁,却睁着一双噙泪的双眼,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
义父张开了嘴,说不出成句的话来,含糊不清的嘴里,唯有两个字——活着。
所以,她活下来了。
为了给她治病,义父采药摔死了,最后还是夜凌云亲手安葬的。
她想着,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林婉言才恨上了自己。谁能容忍自己的父亲,为了就别人而牺牲自己?原本还有枝可依,瞬间成了孤儿。所以对林婉言,林慕白是可以心软的。毕竟。那是人命,不是儿戏。有时候林慕白也会在想,自己是否也有父母亲人?
若是有,现如今他们身在何处?
若没有,那她又是从何而来?
她总觉得,夜凌云有事瞒着她,有关于她的过往,夜凌云始终缄默不语。她不知道,他到底要隐瞒什么?是隐瞒她的身份?还是为了隐瞒那些曾经出现在她记忆里的人?
转身的那一瞬,林慕白微微一怔。
容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下意识的,她快速收了手中的墨玉扣子,“你怎么起来了?”
他目光呆滞,机械式的抬手拨开她被风吹散的鬓发,慢慢的拢到耳后。做完这缓慢而极尽温柔的举动,容盈突然笑了,像个孩子般,笑得纯粹。却让他深邃如刀斧雕刻的容脸,越发的迷人起来。烛光里,魅惑的丹凤眼因为笑意而微微飞斜,墨色的瞳仁里虽无光亮,却越发幽暗如深渊,似能将人吸进去。
林慕白仲怔,望着他的笑,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馥儿,抱!”他张开双臂,慢慢抱她在怀。那种举止,就像个索抱的孩子,渴望被紧拥,渴望被牵绊,渴望着内心深处的达成所愿。
她没有抗拒,人在心灵脆弱的时候,是希望被拥抱的,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孤独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虽然这个拥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那个叫馥儿的女子。
可此刻,她却只想依赖和眷恋。
轻轻环住他的腰肢,林慕白轻柔的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就这样静静的与他抱在一起。四下无人,难得可以静享这片刻的心安。
“容盈,你想她,很想很想对吗?”她顾自低言,“曾经我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何会思念成疾。后来遇见了暗香,我才知道,想念一个人和抗拒一段痛苦的回忆,是真的能让人变成疯子。你说,我该怎么治好你和暗香呢?我没有把握,若是有,暗香也不会拖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有时候我会觉得力不从心,若是师父在便好了!”
“可我不知道师父去了哪儿,他说遗忘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去想,而后让自己变得忙碌,变得无暇分心。这样,便能彻底的忘了。但是我发现,刻意的遗忘等于刻意的记住。很多事很多人,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的,他们存在你心里的某个角落,偶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睡,可也会因为一两句话,就此掀开了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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