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些莫名的疼痛。
林慕白下意识的抚着太阳穴,脑子里不断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容盈察觉不对劲,快速翻身而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舒服?”
林慕白呼吸微促,“有些头疼。”俄而盯着他焦灼的脸,“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打雷的声音。”见着容盈极尽幽深的眸子,她连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失去了过往记忆,所以在某个相似或者突然的字眼刺激时,能或多或少的想起一些灵光一闪的片段。”
容盈紧握她的手腕,力道之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你想起了什么?”
她有些吃痛,但也没有及时挣脱,只苦笑道,“什么都没有,只有孩子的哭声和雷声罢了!”想了想,她笑问,“你如此紧张做什么?我若是想了起来,不是更好吗?”
“你就那么想恢复记忆?”他问得凉薄,眸色无温。
“恢复记忆不好吗?”她问,“那毕竟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否则便如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轻叹一声,林慕白有些莫名酸涩,“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若你以前有夫有子有家庭呢?”他问。
林慕白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没有想过。转念一想,好似这话也有些道理。丢失的记忆里,总会隐约有个男人的身影,会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杂着,教人分不清道不明。
“你会选谁?”他复问。
她僵在那里,顷刻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选谁?
这是个问题。是个难以回答的疑难。
若是以前她嫁过人或者是——与别人生过孩子,那么她会选择旧爱还是眼前的新欢呢?这些事,夜凌云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偏偏夜凌云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我不知道。”这是她的答复。
事实上,不管换做谁,但凡有血有肉有情感的,都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若是已经嫁为人妻,若是已经生儿育女,抛夫弃子并非她能做出来的选择。而放弃如今与容盈的感情,她也做不到。若是那样,她就会陷入两难境地。
也许,会痛不欲生吧!
四目相对,顷刻间,相顾无言唯有此情脉脉。
门外,是如意的叩门声,“师父,公主点名要见你。”
骤然回过神来,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我先去看看,丁香那儿暂且搁置吧!横竖,也不差这一两日。”语罢,她朝着外头道,“如意,进来吧!”
如意犹豫了一下,终归开了门进去。她可不敢抬头去看容盈的脸色,低着头低低的喊了一声,“师父。”
“走吧!”林慕白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回来,笑得有些微凉,“我很快回来。”
容盈没说话,只是目送林慕白离去的背影。
渐渐的,会记起来吗?
记起来又能怎样?有些事已经过去,已经发生了,难不成还有挽回的机会?就好像有些人,已经成了过去,有些事只能当成记忆。
他所能做的只是避免覆辙重蹈,让她的人生轨迹,不再朝着过往的毁灭而继续前行。
所谓的天下,所谓的血流成河,其实跟这些柔弱的女子并无多少关系。女子的存在,不过是给男人一些成王败寇的借口罢了!赢,则是母仪天下;输,则是红颜祸水。
千古之说,不外如是。
他却不想让她成为其中之一,只想带着她避得远远的。
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想起来了,该怎么办?再陪着跳一次吗?他倒无所谓,横竖不过一条命,可是修儿呢?
所以有些东西,还是忘了吧!
就像他从一开始想的那样,重头再来。
重新开始!
————————
林慕白踏入容嫣然屋子的那一刻,容嫣然正靠在床柱上,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被风吹得摇晃的顶上宫灯,就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
她麻木,她痴愣。
容家就好像有痴傻遗传病一般,一个接一个的痴傻,一个接一个的为情所困,难以自拔。
“你来了。”容嫣然保持着仰望的姿势没变,声音沙哑的开了口。
如意只觉得心里瘆的慌,下意识的握紧了木轮车的椅背。若是稍有不对,她会马上带着师父离开,离开这个疯子容嫣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为了避免容嫣然再次伤人,莫青辞将人交给林慕白之前,将容嫣然的双手绑缚住,确保安全。所以此刻的容嫣然,虽分不清是否真的有几分苏醒,但——伤人的几率不是很大。
“这个屋子里,好冷啊!”她喘了一口气,还是盯着头顶上的宫灯看,“冷飕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好像所有人都死光了——”她呵呵笑着,神情若中邪一般的狰狞可怕,陡然回眸盯着眼前的林慕白。“知道这儿像什么吗?像乱葬岗!乱葬岗知道吗?那就是丢弃无名尸体的地方。”
如意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容嫣然的表情,俨然就是个十足的疯子,疯人疯语,神情更是恐怖至极,“我杀了好多人,有乱棍打死的,又乱刃分尸的,还有五马分尸的。”她笑着盯着林慕白,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做过的最狠辣的事情是什么吗?”
林慕白蹙眉,“是什么?”
“你没听说过吕雉的故事吗?”容嫣然的眼神一直在房内飘荡,好像压根没有聚焦点,不知道该将眼神落在何处。神情涣散,笑得这般诡谲,竟是一字一句的低吟着生硬僵冷的话语,“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太子袭号为帝,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太后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出自史记·吕太后本纪)。”
如意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心里发慌。
人彘?
这是何意?
容嫣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林慕白没有说话,只是凝眸望着眼前这个看似疯狂,却又好像有几分潜意识存在的容嫣然。
“害怕吗?都害怕了是不是?”容嫣然突然攥紧了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着,好似冷得刺骨,“我、我也害怕,好害怕——恶鬼来报仇了!冤有头债有主,她回来报仇了!”
☆、第108章 纪家女儿
如意生生咽了口口水,只觉得眼前的容嫣然让她有种汗毛自立的感觉。本来带着一股子愤意,如今却换成了满心惧怕。她别的倒也罢了,偏生得就怕鬼,很怕很怕的那种,这也许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师——师父?”如意有些声音微颤,“我——”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如意怕鬼,但林慕白自己却是不怕的,“这世上若真的有鬼,只怕这千里黄沙英雄冢都会变成孤魂野鬼。那么这些人,该向谁去索命?冤死的,屈死的,战死的,又当如何自处?公主,那只是你的心魔。从你杀人开始,你就已经疯了,一直存活在自己的恐惧里。”
“你把恐惧压抑在心里,就成了今日的你。暴虐,嗜杀,狠戾,无情。可是公主,你若不是自己走出来,谁都帮不了你。谁的心魔,就得谁自己杀死,外人是帮不上忙的。我所能做的,只是让你的身子能稍微坚强一些,但也不足以支撑你这份能毁去一切的心魔。”
容嫣然笑得泪流满面,“心魔吗?我不觉得那是心魔,是真的来了。”她笑的时候,眼神快速的掠过四周,好像在搜索着什么。好像这四周真的有恶鬼来临,“你看——她就在外头站着呢!她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血淋淋的眼珠子,就捧在她掌心,就那样盯着我。你们知道她死在哪儿吗?哈哈哈哈——”她笑得那样疯狂,如意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慕白没说话,静静的听着容嫣然继续说下去。
容嫣然说,“她就死在纪家那根代表着前朝荣誉的石柱处,我让人就地掩埋,连人带瓮的——”蓦地,她神情一缩,“我就知道,我太心慈手软了,我就该将她挫骨扬灰,如此一来,她就再也不能出来作祟。若是那样,我也就不用日日担惊受怕,我的孩子也就不必吓哭了。”
她瞬时身子剧颤,像发疯似的抓住床柱,因为双手被绑缚,她使力的时候,绳索勒得腕上通红肿胀,好似随时都能迸出血来。
“我的孩子呢?我的浩儿呢?浩儿在哪?浩儿呢!”容嫣然拼命摇晃着床柱,“浩儿?把浩儿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我求你们——”渐渐的,她开始嘶吼,一种带着绝望的歇斯底里,隐隐夹杂着悲怆欲绝的恨意。
最后林慕白让人强行摁住了容嫣然,给容嫣然扎了针,容嫣然才算渐渐的安静下来。
临睡前的那一刻,她就那么眼神平直的盯着眼前的林慕白,青紫色的唇一张一合,“我的孩子——在哪呢?”语罢。她终于合上眼眸,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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