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云的父亲和北昭王后是亲兄妹,霍西云明白,宸霁的愤怒并非毫无缘由,“你放心,这件事如果暴露,我一人承担。”
“荒谬!”宸霁气道:“就好像莫太傅只是你一个人的老师,不是我的老师一样!英雄你来做,小人我来当!”
霍西云没说话,他明白,宸霁说得不错,一旦事败,谁都逃脱不了。
“你那位洛师父已经被我拿下了,无论如何,”宸霁皱紧眉,“他必须死。”
霍西云大惊,“这怎么可以?洛师父是无辜的。”
“这世道何人不无辜?”宸霁神色黯淡,“我拿了他这件事很快就会到了曹晋仑耳中,我若是不处置他,曹晋仑很快便会就此事大做文章!父王现在只信曹晋仑我能如何?你该明白曹晋仑素来是站在宸司那边的,有这等可以扳倒我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如今是自身难保,怎可主动露出如此大的把柄?”
“难道就看着师母和云筝去死吗?”
“将被洛师父救走的师母、云筝与洛师父一起关押,可是意外走水烧了囚牢乃是天意,曹晋仑就算想要参奏,又能玩出什么花样?”说到这里,宸霁顿住,“师母和云筝找人替换掉,暗自转移,但洛师父不可以,因为曹晋仑一定会提审他,所以我才说他必须死。”
活活烧死吗?霍西云倒退两步,捂住胸口,几乎不能呼吸。
宸霁想了想又道:“洛师父还有家人吗?”
霍西云一脸警惕望着宸霁,看得宸霁无奈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答应你,洛师父死后,他的家人我来照顾。”
见霍西云不说话,宸霁又道:“西云,妇人之仁救不了人,还会害死更多人。”
“听洛师父说他还有一个儿子。”
“好,这件事我来处理……”
霍西云截断他道:“师母和云筝不能再留在北昭,在曹晋仑眼中她们已经烧成了灰,是死人,再也不能露面了……我要送她们去南越。”
“什么?”宸霁一愣,“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很清醒!”霍西云怒道:“北昭容不下她们,这里对她们来讲,早已不是净土,她们在这里活不下去,就像我们能救下她们,却藏不住她们一辈子。”
宸霁明白,霍西云所言不错。救了师母和云筝她们,然后呢?将她们留在身边,就像将刀刃悬在头上一样,时刻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这件事你不宜参与,还是我来做。”听霍西云这么说,宸霁点点头,“后日父王会去围猎,老郡王一定会随驾,那是个机会。”
“好。”
但最终追兵还是到了。
霍西云知道一定有曹晋仑的眼线盯着郡王府,于是他刻意高调出行,引走那部分伏兵,但很久后一直无人追来,让霍西云心生不妙之感。他拨转马头,往师母和云筝那路人马行进的方向追了回去。
大雪漫天,雪片狂舞。大滩大滩的血迹凝冻在冰天雪地里,看起来分外刺眼。他安排的护送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四处都是零落残败的尸体,被风雪掩埋覆盖。
那辆马车悬在崖边,在风雪中摇摇欲坠。风卷着车帘不断起落,在那时隐时现间,霍西云看到了师母冻僵的尸体,她的胸口中了一剑,她的腹部依旧鼓胀,不见云筝。
那一刻,霍西云几乎心灰意冷。他站在崖边,怒风卷起他的白毛皮氅,雪片迷蒙了他的眼帘。脸上刀割一样的冰冷,他伸手抹了抹,也不知道是泪还是冰。
人只有在承认自己无能的时候,才会落泪吧,即使他总被父亲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或许只是因为未到伤心处而已。
所有努力,一夕成空。
风雪呼啸,就在这一片空茫的绝望里,他听到了哭声。小婴儿的哭声,那是他前所未有的一种感受,原来哭声也是可以带给人希望的。
他不顾身后亲随的阻拦,冒险跳上了那辆时刻都会坠下悬崖的马车。那哭声就来自师母的尸体上。
霍西云小心翼翼接近那哭声,发现师母身下一片血流成河,而她腹下的衣衫却在微微动着。霍西云恍然大悟,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被师母藏在了肚腹的衣衫下面。猛一看,会以为孩子没有生下来,母亲就死了,其实是母亲为了掩人耳目,又或者是为了给婴儿取暖。
师母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再也无法温暖这个可怜的新生儿,所以小婴儿出于求生的本能,开始哭闹起来。
霍西云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伸手去解开师母的衣衫,却没有料到下面竟是竖起的匕首尖。锋利的匕首尖几乎划断了霍西云的右手腕,顷刻血流如注。
这是一位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最后一招,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个孩子,她也要对方付出血的代价才行。即使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她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马车终于承受不住风雪的侵袭滚下了山崖,最后一刻,霍西云左手攀住断崖壁,而不断涌出鲜血的右手,则死死抱紧了那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手腕受力,鲜血不断侵染,一/丝/不/挂的婴儿在寒风中颤抖,却又因为热血的滋养,而慢慢停止了哭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霍西云,而在那个断崖边,霍西云眼里也只有她。她的眼睛纯净无邪,带着新生儿的懵懂和天真,她冲着他嗯嗯不停,而她雪嫩的身体上全是他的血。
他给她起名字叫做朝云。他不知道如果她的父母还活着,会给她起个什么名字,但按照云筝的名字来排,应该是会保留一个云字。
朝云……是他对她美好的祝福,希望她永远干干净净、无邪天真,永远像个婴儿一般,不知道也不记得那些发生过的所有不快。
*****
霍西云低头,左手慢慢剥开了右手的衣袖,在右手手腕处有道陈年旧疤,带着岁月的痕迹,仍能看出那份深刻。那将是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痕,也是他和莫朝云之间永远也不可能中断的纠葛。
他抬头看着千叶,冷冷开口,“她是我的,是我的!无论是谁,也不能将她带走,你也一样。”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犹如誓言。
千叶挑挑眉,忽然勾唇一笑,“既然她对你这样重要,为何还要那样对她?你知道你将她逐出郡王府,她有多伤心吗?”
霍西云神色黯淡下来,“我没想将她赶走……”
千叶冷笑一声,“郡王一定是想说,想要赶走并且杀掉莫朝云的,是你的未婚妻清河郡主吧?”
霍西云皱着眉,没有说话。九玉的确不喜欢莫朝云,随着她逐年长大,随着她越来越像莫云筝,九玉就开始越来越容不下她,也越来越怀疑她的来历。
“那个莫朝云真的是你捡来的吗?为什么她和那个莫云筝长得那么像?”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九玉不知道问过多少遍。她喋喋不休,她没完没了,直到他答应和她定亲。
喜好这种东西,大概永远都不会变,就像从前他喜欢莫云筝远胜于九玉,而随着莫朝云慢慢长大,他的目光也渐渐停留在她身上越来越久。
很奇怪,和九玉定下婚约多年,他却始终下不了娶她的决心。他克制着、他忍耐着,但九玉并不傻,所以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讨厌莫朝云,比从前讨厌莫云筝更强烈地讨厌着莫朝云。
他喜欢和莫朝云在一起,他教她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他愿意想出更多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她相处,却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
☆、第164章
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了婚约,有了九玉,更重要的是九玉无意中攥住了他的把柄、他的秘密。他和九玉制衡多年,一旦因为莫朝云打破了这种制衡,后果如何很难预料。
他已经不是十岁那年冲动行事的孩子,他是燕平郡王霍西云。他的肩上有太多的责任,他不能再那样任性地一意孤行。
即使他眼中看得到莫朝云从来不曾说出口的心意,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没人知道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即使是莫朝云,她也不知道。
她从来也不知道一直以来,他对她所秉持的那种感情和心情……这些只能随同曾经的秘密,一起埋葬在他心底。
千叶盯着霍西云那一言难尽的神情,却微微冷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到莫朝云侧腰上那处凶险的戟伤疤痕时,我就在想一件事。”
霍西云抿紧唇,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千叶,听他道:“那么近的距离,又是毫无防备的人,再加上长而具有绝对杀伤力的兵器四角旋风戟,为什么莫朝云她依旧没死,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千叶有些玩味地继续问道:“郡王是想告诉我,莫朝云天生运气好,即使这样也不会死,是吗?”
霍西云冷冷盯着千叶,“你这么问,想来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千叶挑挑眉,说出他的结论,“你根本没想杀她!既然不想杀,还要给她弄出这么严重的伤痕,是想骗谁呢?骗我?骗魔窟的主人?还是北昭国君?”
为什么?霍西云伸出手捂住眼睛。真的、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曹晋仑上奏的事情,孤王可以不追究。九玉和你之间的事情,孤王也可以不介入,甚至九玉对孤王说过的有关你府上那个丫头的事情,孤王都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是,”北昭大王宸司徐徐转动酒杯,“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西云,你懂孤王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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