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会不清楚,皇帝陛下待而今的皇后娘娘多么珍之重之,疼之爱之?如今是连三宫六院都不要了,只守着那一个人。沈皇后若占据着皇后之位,又从来都贤良淑德、宽容大度,何曾犯过什么错?那一直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
为得可以腾出那个位置,串通了那时尚且是医女的凌霄,让沈皇后死得让人没有任何能够怀疑的地方……一旦想到这样的可能,不少人暗自咋舌,或是头皮发麻,因为实在难以想象也觉得难以接受!
亦有人偷偷去看沈丞相的表情,逝世的沈皇后是沈丞相的爱女,当初得知沈皇后病逝的消息,沈丞相便称病足有半个月不曾上过早朝。假使真是这么一回事,何以接受得了这样大的打击?
即使尚不曾证实,终究是脸色惨淡了。
相比于冯太后的步步紧逼,本该有所狼狈的皇帝却仅仅是也扯了扯嘴角。他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站在了龙椅前,一身龙袍衬得他成熟坚毅的面庞更显不怒自威之感。
章煜负手而立,眸光淡淡望着冯太后。他不急着开口,慢条斯理的拾级而下,待行至殿中,与冯太后隔着一段距离站定住。大臣们这才醒觉一些,纷纷站立好,躬身垂首收敛思绪。
“朕尚且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要怎么回答母后的话?既然母后说是有证据,不如先叫朕开开眼,才好谈后边的事?”章煜哂笑,“假若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知母后要怎么做?”
是逼着冯太后自己将底牌亮出来的意思,且要她自己为自己的话负责。那是真正不留情面了,但亲生母亲咄咄逼问、恨不得叫他当着群臣的面下不来台,又哪里是要他好的意思?只要不是软弱之人,必定会反抗的。
被冯太后使人弄晕了的凌霄好巧不巧在这时醒来了,眼中尚且有迷茫的神色,过了一会,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冯太后看她一眼,笑了笑,“即使不说这一桩,再说说别的,哀家也不介意。”
“陛下御驾亲征,攻打大宛之时,皇后曾叫人掳了去,那是许多天的功夫消失不见了,这件事,总是不假的罢?那么多天时间,也不知皇后在敌军手中,究竟是个什么待遇?陛下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吗?”
章煜是下过令不宣扬这件事的,而冯太后却仍是知道了,那又算不得奇怪,总归能有将消息供给她的人。只是许多大臣都不知晓,比之先前那些,再听到这一桩更是瞿然。
皇后曾被敌军掳走数日……那当真是无可想象。谁知道那中间发生过什么,假使被人凌、辱,也没有人知道的。如果皇后曾经遭受过凌、辱,又何以为后?可见证过那一天宋淑好从城楼一跃而下的人,心思又有些不同了。那样的举动究竟是以死谢罪,还是以死表明清白?
他们谁也不清楚。
皇帝陛下分毫都不计较,谁乐得去撞刀口?哪怕说错一个字,恐性命都要不保。何况连皇帝陛下自己都不介意,他们还能说什么呢?之后再看起来,好似也无什么特别的。
“没有。”章煜抬眸看着冯太后,没有犹豫地回答,“朕没有想过那些。”他来回踱了两步,沉声道,“但朕时常会想,假使能够将皇后保护得更好一些,她便无须以死证清白,也不会留给世人一个诟病于她的借口。”
“这合该是朕亏欠于她的。”
章煜对宋淑好用情至深,从这三言两语已可得知,冯太后神色一凛,却听得他反问,“不知母后可还曾记得,当年是为了什么,母后才将她养在身边?若是母后不记得,朕可以与母后提醒一二。”
心绪一时翻涌,冯太后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她暗暗轻吁一口气,正欲说话,殿外一名禁军首领又大步进得了殿内。那禁军首领冲章煜抱拳行礼之后,双手奉上一枚令牌,回禀,“有人欲持太后娘娘令牌擅闯宣执殿,人已经拿下了,听候陛下处置。”
这聂韶光好歹曾也是德妃,如何这么不顶用?目光掠过那枚镀金令牌,心中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冯太后恨恨地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大结局(上)
在章煜的示意之下,聂韶光被带进了殿内,她神色萎靡,像是朵枯败了的花,徒留颓丧与凄清。殿内众人视线火辣落在她的身上,而她被押进来,便数聂志远最为诧异。
章煜抬手点了点聂韶光,脸上笑意越深,顺势说道,“母后的令牌,为何会在别人手上,又为何会持着去宣执殿……母后能够给出一个解释吗?”
这是不太能解释的,冯太后原先是要将宋淑好带过来、握在自己手里,没想到聂韶光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唯有强作镇定。她看得聂韶光一眼,似无愧于心,朗声反问,“陛下难道没有觉得,皇后被掳之事,更欠大臣们一个解释吗?”
章煜轻唔一声,很快回答道,“不觉得,朕为何要与他们解释,这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冯太后不意料章煜会是这样以无耻的做派与她拉扯,而下一刻,她又听得了章煜说,“皇后孤身斩杀叛臣,他们知道这是事实,就足够了。”
聂韶光听见章煜的话,本无什么生气的脸在一瞬的愤慨散了之后越显消沉。他为什么不在意那些?怎么会有人不在意那些……难道宋淑好就算是被人玷污过,他也不在乎吗?
真真是无法理解。
聂韶光心想,谁会愿意真心接受同别的男人有染过的女人呢?看着接受的,谁知道是有什么样不能见人的目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最可恨的是,就因着那样一个人,她这辈子都毁了。
可她终究力量微弱,无法为自己报仇,而今落到皇帝手上,又有什么活路?皇帝将一切都掌控在了手中,哪怕是太后娘娘也没有办法了。但她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聂韶光怔怔地,一时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聂志远。她想起两人数不清的争吵,似乎便是从她多年前执意入宫开始的。但此刻,他用饱含着担忧、焦虑、发愁的眼神望着她,不见愠怒与责怪……
心中莫名触动得厉害,微抿了唇角,聂韶光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她的思绪却在这时变得混乱不堪,想起自己的娘亲,想到自己的哥哥,记得他们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包容,可是她都做了一些什么呢?
假使她没有执意的入宫,一切都会不同,也许就不会一路错到底了,也不会明知是错依然不愿意回头。聂韶光感觉自己一下清明一下混沌,冯太后与章煜的声音不断闯进她的耳朵。
她听得明白又或者并不明白,却终究知道了皇帝的心思。那些种种的隐患,或可能被拿来做文章的却还未发作过的事,便一次清扫完毕。谁撞上去,便由谁担着,即使那个人是太后娘娘,亦无差别。帝王无情,明知如此,又何必一再幻想自己于他会是不一样的那个人呢?
聂韶光半闭了眼,长久都折磨着她的那些东西,一瞬顿悟。然而到底是太迟了,倘若早点明白,无论如何,她都还有亲人会爱她疼她,无论是嫁给谁,也都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只是终究没有回头路。
章煜说,不在乎、不介意,冯太后甚为恼怒。她眉心紧蹙,又往前迈了一步,像意识过来自己不是要与章煜纠缠,而有其他目的,是以一指凌霄,厉声说,“沈皇后的事情,陛下给不出交待,而皇后被掳的事情,陛下也给不出交待,这要如何叫人心悦诚服?!”
她又点出了沈丞相,“纵然不论别人如何,陛下可曾想过沈丞相是什么感受?还有遣散后宫之事,又叫那些被送出宫的孩子以后要如何自处?陛下做事,可曾真的用过一二分的心、为别人考虑?”
“您说得好像朕一直都是以德服人一样。”章煜笑了一声,面有无辜之色,很是冤枉的样子。可他说得不错,自他坐上这个位置到现在,在一些偏于私人的事情上都是颇为任性的,一向不在意旁的人怎么说。
神思逐渐清醒过来的凌霄,往宁王那儿看过去一眼,示意他自己无事。她又去看章煜,便见章煜偏头看向沈丞相,直接道,“沈丞相自己可说说,您也同太后娘娘一样,认为沈皇后的病逝有些蹊跷么?”
沈丞相躬身站了出来,还没有开口,冯太后已是先冷笑道,“陛下这样问,岂不是容不得人说真话?”章煜并不搭她的话,但眸光沉沉看着沈丞相。沈丞相越发躬了身子,冷静地说,“臣相信陛下彻查的结果。”
当年的事情假如翻出来,对于沈家来说并无任何好处。即便冯太后不清楚站在谁的那边其实是一个无需多考虑的问题,总归沈丞相是万分清楚的。再怎么样逝去的人都回不来了,曾经发生过的事也没有办法抹去,而指认凌霄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不仅如此,在他身上,还负担着一整个家族,他只能为家族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当年将女儿送进宫是如此,如今选择无论真相为何皆既往不咎,同样是如此。如果当年的事翻出来,只会令沈家蒙羞,那是无从选择的。
冯太后身子一绷,眯眼看沈丞相,这也与之前说好的不同……她又去看聂韶光,见聂韶光低垂着脑袋,没有了多少生气,真正察觉到了或许现在的这些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而她已经踏进皇帝的这个圈套里面,无法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