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检嗓子一紧,略缓了缓,依旧躬身,说,“些许小事,不敢劳太后娘娘费心。”
冯太后还未说话,赵亮却先笑骂,“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太后娘娘帮你挑选可是你的福气。别人求不来的,你也不知道珍惜。”
说了赵检两句之后,安平王转而又与冯太后说道,“犬子不识抬举,太后娘娘可莫因他这样的人不喜。如此,也更不敢烦扰了太后娘娘。想来有些事情强求不得,缘分到了才好。”
“也是,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美。但他日若是瞧中了哪家的小姐,可还是要记得与哀家说的。”冯太后笑着将话说得圆满,不见半分的为难。
安平王也离座与赵检一起谢过了冯太后,他们重新坐下。赵检端起面前茶盏,喝了口热茶,却又听到章煜笑问,“世子觉得这茶如何?”
“茶水清亮,茶香馥郁,茶很好,煮茶的手艺更好。”
他坦然的话语,但换来章煜的一句,“世子给的评价这样高,宋姑姑还不行礼道谢?”
于是赵检便看到宋淑好从冯太后的身侧走出来,冲着自己的方向屈膝行礼,依着章煜的话道,“世子谬赞,奴婢并不敢当。”
明明是带着甜味的茶水,似只在唇舌间留下苦涩。
☆、第11章 有趣
蓬莱殿内众人酣歌醉舞,觥筹交错到夜深也似兴致不减。冯太后熬不住,说了两句,便先回了长宁宫,宋淑好与薛良月跟着告退。未几时,沈皇后与妃嫔们也都回去休息。
早已是兴意阑珊的赵检见阿好走了,更觉得这场宴席乏味。只皇帝不曾发话,他便脱不得身,兼宁王过来亲自把盏越不能显露不耐,唯有打起精神陪着自己的父亲应酬。
宋淑好恰是今夜当值,冯太后喝了一些素酒,回到长宁宫梳洗过便被扶着躺到床榻上,不多时已然睡着。
太后娘娘歇下了,冯嬷嬷与祝嬷嬷也先回去了休息。薛良月心中有事,故意多留片刻,待其他人都散了方将阿好喊到殿外。
“阿好,你说,太后娘娘今天的话可是有那个意思……”薛良月踟蹰着,手中搅着一方帕子,不无纠结地小声问道。
昏黄的琉璃宫灯照着薛良月的一张鹅蛋脸,也照亮她的满面愁容。她不单单是愁冯太后有意无意的话,也是愁皇帝陛下似对她无感,但对阿好却截然不同。
薛良月瞧着站在她身旁的人,确实很好,可自己不见得就差了。她汲汲营营,有心筹谋,费了许多心思,却抵不过一个无心的人。阿好无意,依着陛下的性子,若是清楚,还会如此么?
虽不如薛良月有诸多想法,但宋淑好对于冯太后今天说的一些话同样上心。即便非逆来顺受的性子,可顾虑太多,做事难免拘谨。
她不是了无牵挂的人,也做不来忘恩负义的事。只要太后娘娘开了口,刀山剑树都得去。如此,可以心中有数,大约便足够。总之,不论将来身在何处,都不会轻松。
虽然不在意被指婚或如何,但是阿好不觉得她需要特地牺牲自己去成全薛良月。这么多年都关系不错,更明白各自处境,也更清楚各自难处。她们尽力争取自己想要的,并不相干。
“太后娘娘若是打定了心思,你我纠结也无益。”阿好只作并不懂薛良月更多的心思,轻松地将她的话撇了过去。
薛良月便叹气,说,“我或许是不成了,陛下……”她又笑了笑,“那日陛下来了,太后娘娘命我煮了茶,陛下道我茶艺普通。有些泄气。”
阿好本不知道这一茬,听薛良月说起,对她当下的心思又更清明。阿好脸上同样带着笑,不着痕迹地劝了两句,“但陛下亦曾夸奖过你的刺绣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啊,还有你的书法与琴艺,也都被称赞过。”
薛良月被阿好点醒,为自己先前小心眼的想法感到脸红。她假作看了看天色,接着便道,“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早点来替你。”
阿好点了点头,送了薛良月两步,而后折回殿内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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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到后半夜才散,章煜乘御辇回到宣执殿,一路无话。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进了殿内便闭眼懒怠地斜倒在龙榻上,等宫人备下热水。
吕川悄无声息走了进来,一面与龙榻上的人行礼,一面喊了声,“陛下。”章煜便半睁了眼,语气懒懒的,问,“弄清楚了?”
“是。”吕川应话,见章煜抬了抬下巴,便左右扫了几眼。待到其他宫人都识趣地退下,他才继续恭声说道,“赵世子当时出去了,没有要宫人跟着。寻到宋姑姑后,只问更衣往何处去。”
“宋姑姑听言便与赵世子指了路,世子又问宋姑姑可否帮忙引路。恰好宫女兰芳从长宁宫取到了东西,宋姑姑便要兰芳带世子过去了。”
吕川如实回禀,章煜听罢脸上却是显出个笑,仿佛这是件极有趣的事情。他手指在床榻上点了点,评价三个字,“有意思。”
之后倒没有其他的话了。吕川没头没脑,没有完全领回到这其中乐趣,过了半晌,复听见章煜问他说,“你们宋姑姑,过去就与赵世子有交情吗?”
“回陛下的话,以奴才所知,并没有。却不是奴才偏颇,但宋姑姑在这些事上,向来是拎得请的。”
章煜心道,岂止是拎得请。他多问这样一句,不过是再确认一遍罢了。得到预想的答案,章煜心情即刻好上不少,他便展眉坐了起来。
吕川眼瞅他坐着兀自沉思片刻,难得脸上笑意更浓,心里更奇怪。忆起近日种种传闻,又觉寻到了门道,但未作他想。直到听得宫人在外禀报热水已经备下,章煜方下了龙榻,去往偏殿沐浴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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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起床去了上朝,下了早朝回到宣执殿,准备接着与宁王、赵检、夏明哲等人商议每年十月的冬狩之行。
一直惦记着找章煜兑现承诺的章妡,恰好今日守在了宣执殿殿外。她看到许多人在,知时机不对,未免扫兴。倒是章烨看破她的心思,替她开了话头,问,“你怎么在这儿?找皇兄有事?”
走到章妡面前的章煜记起许她出宫的话还未曾落实,听言也张口道,“她来寻朕还能有什么事,朕记着呢,改天再说。”
章煜发话,那这事便没有法子。章妡也不管赵检等人与她行礼,冲着自个皇兄不满地做了个鬼脸,但没在这个时候多耍性子,当下应了话说,“好好好!乖乖等着就是!”
惦记着的事暂时无望,章妡想着今天皇姐要进宫与母后请安,且她不适合多待,说毕便行礼告退,转而往长宁宫去了。
原本想要找宋淑好诉诉苦,她却恰好不在,只长公主章嫤已经到了,章妡当下抛弃了先前所有想法,巴巴上前去抱自个皇姐的手臂撒娇。
“皇姐,我好久没有见你了,可是想死我了!”
比章煜稍长些的章嫤生得仙姿佚貌又自带一股英气,即便是笑着,也不损长公主应有的威仪,从骨子里便透出雍容华贵的气质。
对于章妡亲亲热热的话语,章嫤不过是稍微扬了扬眉,不大给面子戳破,“两天前你才溜到我府上去小玩了半日,怎么就是好久不见了?”
章妡当下满脸惊恐,偏并不敢堵她的嘴,因而只有笑得讨好又怯生生地去看冯太后。见冯太后拧了眉,章妡即刻嘿嘿一笑,连忙说,“母后知道,那日皇兄曾经答应过我,许我出宫玩两天的。我才玩了半天,且又是去得皇姐府上,没有四处乱跑。母后,我多乖呀!”
她自觉替自己寻了个极好的说辞,顺便吹嘘了自己一把,却不知道已经掉入了章煜与章嫤给她挖好的坑里。章嫤心想,皇帝陛下说了,只要她能坑掉阿妡两日出宫游就不再计较她造出的那些麻烦,真是不能更划算的买卖。
冯太后宠惯了章妡,见她笑靥如花又娇俏可人的模样压根没法生气。是以,到底不过板着脸说,“下次再这样,仔细哀家叫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章妡直嘿嘿地笑,离了章嫤身边跑去为冯太后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章妡正忙活着的时候,薛良月从外面进来,福了福,说,“太后娘娘,源公公来了。”冯太后抬了脸去看,吕源已经快步走到她们的面前,与三人行过礼,直接说明来意,“陛下派奴才来与太后娘娘借宋姑姑一会。”
“陛下借她做什么?”
吕源看向发问的章嫤,解释,“回长公主的话,是因宋姑姑煮茶的手艺昨儿得了赵世子的夸赞,陛下便说让宋姑姑今儿个也过去煮上一回,好让赵世子能够多品一品。”
冯太后听了这话,微微蹙眉说道,“阿好昨夜当值,早上才回去,这会儿多半还歇息着呢。”她却疑心章煜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想让阿好……
“宋姑姑昨夜当值,恐怕是不行了。不过源公公,依我看,让薛姑姑去不是也一样么?两个人煮茶的手艺相当,都是顶不错的。既来了借人,总不能空着手回去罢。”
章嫤说完就看向了一旁的薛良月,问她,“薛姑姑可走得开身?”薛良月只是看向冯太后,冯太后便望她一眼,说,“阿嫤说得不错,你去也一样的。去罢,陛下的吩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