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叫…叫太爷爷。”
宋期望这回倒挺听话,一声脆生生的‘太爷爷’叫的顾砚山眼眶蓦地一红,自打出了那事儿之后,他便常常感叹顾家人丁单薄,这会看到这小人儿,只道是自己那老伴在天有灵,让他这个还这世上苟延残喘的人还能享受这种儿孙福。
顾塘之前说那小孩他一见就知道是顾家的苗子他还不信呢,这会儿见着了,可不是么,除了他顾家,哪出得了长得这么标志的人呢?
他颤巍巍从兜里拿出金灿灿的东西,在手掌上摊开,用手拨了拨,宋池一看,是个用金子铸造的长命锁,他没有直接交给孩子,而是递给一旁的宋池,“这个给孩子,你把小孩养得很好。”
这么贵重的东西,宋池原本是不敢收的,但顾塘在她要推迟时,及时在她的腰肢上掐了下,她身子顿时一僵,心想这是太爷爷给曾孙子的见面礼,自己的确不该拒绝,大方收下感谢才是真的。
这么想,她才伸手安心接过,“谢谢爷爷,我会帮他带上的。”
见她如此,顾砚山点点头,觉得这小女娃还真是越看越和自己心意,难怪顾塘看不上颜丫头呢,转过头看着自己拿曾孙子,他面上带笑,忍不住伸出双手,柔着声音道,“来,让爷爷抱抱。”
许是觉得眼前这个老爷爷很和蔼,宋期望第一回没有露出排斥的表情,乖乖张开双手让顾砚山抱着。
“小池,怎么做事的,也不先让客人进来坐!”
听到这声音,宋池忍不住舒了口气,她爸总算是舍得见人了,她看了一眼这突然造访的顾砚山,觉得,姜……还真是老的辣,如果就当顾塘一人来,他爸说不定就真会把顾塘一个人晾这儿了!
“没事没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计较这些。”顾砚山很是顺口道,说得宋池脸又是一红。
宋父扯了下嘴角,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心里呸了声,谁和你们一家人了,老的小的,没一个好东西!
虽然心中藏着一把火,但宋父活了这么多年,虚与委蛇这功夫还是有点的,即便看到老人身后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时他的脸差点绷不住,但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三人一同坐在了沙发上,虽然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但敏感的宋池还是嗅到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她朝窝在顾砚山怀里的宋期望开口,“望望,去厨房帮妈妈个忙。”
头回被允许进入厨房的宋期望爽快的答应了,见那都没一米高的人屁颠颠跑去厨房时,客厅三个人的心思在那一刻不谋而合,嗯,可以谈事情了。
开口的仍是顾砚山,“孩她爸,我今天来呢,就只有一件事,”他指着坐在旁边的顾塘,“带着这个不肖孙子来给您赔罪,是我们顾家教人无方,才出了个干了那等没良心事情的子孙,我不求您能原谅,人给您带这了,要打要骂随你便,只一要求,我们家如今就只剩下这个不肖孙子支撑着门面,所以请您看在我这半个身子进了棺材的人的老脸上,留他一条命。”
宋父这会儿笑容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他看着那穿得人模人样的人,脑海里闪过自己的女儿那段时间承受过的白眼和谴责,嘴角忍不住扯起一个冷笑,一声冷哼自喉间传出。
顾塘薄唇瓮合,喉间艰涩,一句“叔叔”还未说完,一阵闷痛便自膝盖上传来,顾砚山这一杖丁点不留情,一棍子下去他额间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偏偏又不能喊出声来,只留几声闷哼在喉间慢慢消失。
“闭嘴!”顾砚山的表情比平常更之威严,额间青筋暴跳,隐隐浮着怒气,乍看起来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给我跪下!”
一旁的宋父没料到刚刚还心平气和跟他讲话的人突然动起怒来,只当他是和孙子演戏给他看,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还真会给他下跪不成。
顾塘这回是真心诚意过来道歉,但他对天发誓,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可真的没有这么一出,虽说吧,这事儿真的是他不对,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除了祭祖拜神的时候跪下列祖列宗,平常也就小时候太皮被他爸罚去跪祠堂外,还真没给人下跪过!
说真的,他还真有点拉不下脸。
他抬眼看了下顾砚山,顾砚山只冷冷地盯着他,没说话,身上的气场愣是将顾塘给唬住了。
厨房不时传来几句不甚清晰的对话,还有清脆的笑声,他将目光移到斜侧面的宋父脸上,这个是他唯一在乎的女人的父亲,是他孩子的外祖父,也是……和他一样,会把亲生骨肉放在心尖上疼的爸爸。
他可以跟自己说当时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几乎毁了一个女孩的前程,可是他不能用这个去为自己辩解啊,甚是寻求原谅,假如他自己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里怕坏的女儿遭受了这一切,他能不能做到对那个孩子毫无成见还不一定呢,可是宋父却能和宋池一起把宋期望拉扯得这么大,看宋期望的性格,就知道他在这个家一点儿委屈也不成受过,可想而知,有哪几个人能做到如此是非分明呢?
在得知顾砚山要和他一起来的时候,他是拒绝的,还跟他说‘不用,我自己会处理好的。’那时顾砚山还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他当时只觉他只是和平常一样埋汰他而已,此刻想起来,不觉嘲笑自己,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顾塘,你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把人家女儿给糟蹋了,你还硬气个什么毛线!
于是,在顾砚山说完了那话几秒后,思绪转得飞快的顾塘已经把事情掂量清楚了,在宋父错愕的神情下,‘咚’地一声闷响,跪在了他面前。
“叔叔,对不起!”
他低着头开口,背挺得很直,却没有一丝不服气的倨傲,相反,宋父居然在里边品到了一丝真诚。
他赶紧侧过身子,腮帮微鼓了鼓,冷冷开口,“你、你别这样!我可担当不起,赶紧起来!”
顾塘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叔叔,以前的事,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更不求您的原谅了,但我跟您保证,未来的日子,我会好好待宋池跟孩子!用我余生去弥补我对她造成的伤害!”
宋父听罢,冷哼一声。
顾砚山轻咳一下,“你小子以为自己几斤几两,事情还没解决就想着以后的事情,你觉得你自己配的上人家女娃么?!”
宋父知道这老爷子这回跟着来是自个儿来唱红白脸的,心里很是不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真心不想开口。
顾砚山心道自己这孙子可真真把这未来亲家给得罪得透顶啊,看未来亲家这表情,是分明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啊。
顾砚山锐利的眸光一闪,在其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棍子打在顾塘的肩膀上。
“多大人还这么毛毛躁躁,老顾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还以为昨天那几鞭子把你抽清醒了,没想到比以前还糊涂!你这混模样,让我去了应曹地府怎么和你父亲交待呢?”
这么说着,顾砚山扬手一挥,那拐杖又要往自家孙子身上招呼。
虽然知道这爷孙两人只是在演戏,但一辈子当个教书郎的宋父谦和惯了,听学生说考试不好回家被老子打心里都不舒服,别提现在一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在挨打呢,见那拐杖一挥下来时,立马起身,伸手把那一棍子给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您老人家别打了!”
顾砚山觉得这戏都演了就要演足一点,伸手挡着宋父,“孩她爸,你让开,这个不肖的只会败坏门风,我今天所幸把他打残了扔家里头,省得出去外边丢人现眼!”
宋父只觉自己被顾砚山推得头疼,手下一用力,便将他的拐杖给夺了去,憋着气吼道,“行了!打残又如何!我女儿还能再回去吗?!”
他原想将手里的拐杖扔一边去,到底觉得这样不好,便叹了口气将它靠在一边。
顺着这台阶,顾砚山赔笑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能再改变什么,好在两个年轻人也是相互有心意,这也是算是一种福分,我知道我这孙子这模样您瞧不上,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如果孩她爸不嫌弃,我们两家也有缘互为姻亲啊。”
饶是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宋父还是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老人,好的坏的都被他说了去,脸皮厚度实在难以考量,他这心里头就是一百个不解气,也不知道从哪发作。
扶着额头见那小子还跪在那地方,头更痛了,罢了罢了,遇上这么一家人,他也只能认栽了,“先起来,起来再说!”
顾砚山在心里笑了下,给顾塘递了个眼神,顾塘从善如流,低声下气给宋父说了句‘谢谢’,才扶着一旁的沙发慢慢站起来,不说,就跪那么个功夫,他这膝盖已经麻了!
不过,他觉得值!
——
在厨房的宋池当然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但是昨天晚上,顾塘就跟说她过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理,这是他自己必须面对的事情,让宋父解气才是最重要。
她答应归答应,可这心自打外面开始吵闹就已经紧张起来,此刻听外边安静了下来,她眉头微蹙,很想出去看看现在是什么回事,可是又觉得不怎么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