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单纯的白凤隐相信了,并且一厢情愿地为他付出。
他说自己势单力孤,她便充作门客四处游走,为他拉拢许多看似不起眼却在后期起了巨大作用的势力派系。
他说他有壮志却无兵权,她便让他主动请缨迎战蛮夷侵略,而她苦熬三月学习兵法,瘦了整整十斤,只为让他立下卓越战功得无上皇高看一眼。
他说锋芒毕露,或是要招来暗害,她便日夜守在他房外如同忠诚护卫,还放下脸面去接触江湖人士,甚至试图通过蒹葭拉拢九幽。
他说养了私兵、有了势力,但没有足够的金银发军饷、维持人脉,她便在赌坊中泡了三天三夜,冒着被人追杀的危险,为他赢得数万银两……
她为容萧夙做了很多很多事,吃了很多很多苦,而容萧夙给她的就只有一句话。
“我爱你,凤隐。等我翻身为王时,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盛世婚娶,让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说那些话时,他目光真诚,信誓旦旦。
于是她就相信了。
直到九幽高塔之上,他无情地派出一群术士,想要置她于死地。
他的理由竟是那么的简单。
“为了天下,我只能负你。”
他的天下,是她给的,他却为了天下背叛了她……
“也幸好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否则大概会像明皇后一样,在人老珠黄之后变得疯狂。当然,那样的话,我和你也就遇不上了,这是我对上天最大的感恩。”
容定尘轻轻吻过白凤隐眉梢,鬓发,耳垂,脖颈。
却最终停下,摇摇头将她推开。
“再继续下去,我会被憋死。”他苦笑,拼命压制眸中火焰,“最好赶紧到达长芸郡,我真有些忍不住了。”
白凤隐捏紧刚刚被他扯开的衣襟,无声无息缩到座椅角落,撇嘴瞪他。
容定尘就像一只开了荤戒后再也喂不饱的老虎,自打有过一次云雨之后就总是惦念着,什么时候能再得到她一次,两次,三次……
不过当然,赶路行车时是没有那种待遇的,她可不想被外面赶车的沈珏,还有那些安静的九幽子弟嘲笑。
但是到了长芸郡,在九幽庇护之下归于安全之后,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被他囚禁多日?从早到晚索取不停?还是干脆霸王硬上弓让她连抵抗都变得无效?
容定尘的话,绝对做得出来!
看着她警惕眼神,容定尘哑然失笑:“我又不是色中恶狼,别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呸!你这条躲在别人肚子里的淫虫!”
“再警告你一次,别挑逗我,我现在不禁逗。真把我火惹出来,我可是连禽兽都不如的。”
“你以前比禽兽好吗?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警告第二次。”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我饿了。”
大获全胜的容定尘勾勾手指,又指了指自己怀里。
白凤隐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从,跳下座椅来到他身边,蜷缩起来靠进他怀里。
其实她挺喜欢这么做的。
暖,安心。
容定尘卷着她发梢把玩,平淡道:“九幽子弟毕竟不是普通百姓,论功夫论勇气,沙场之上都可以以一当十。以前我最担心的是没有人能够领兵布阵,现在知道你也是个小小军师,我想把驻守的弟子交给你调遣,应该能够守住长芸郡,把敌人阻拦在岐山黑水之外。”
白凤隐漫不经心点点头。
事实上有些经历她没有告诉他,譬如她率兵打仗从无败绩,譬如号称不败战神的飞龙大将军明御,所有战术策略都是她教的。
“守住长芸郡,以长芸郡为中心扩大势力,再之后就是以血统和当年容萧夙篡位真相发起责问了。等到我们有了足够主动出击的实力,从长芸郡一路杀到帝都,与明御里应外合击垮容萧夙并不难。”
容定尘低头:“再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杀了吗?”
白凤隐眼眸一黯:“我跳塔之后,明兰几乎杀光除了明御之外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这笔血债她必须血偿。而容萧夙,我觉得让他干干脆脆死去简直太便宜他。让他身败名裂,眼看自己的权力、江山从手中溜走,那才是对他最可怕的惩罚。至于是要折磨之后再让他死,还是干脆让他痛苦活着,那就得到时候看我心情了。”
“女人真可怕……”
“说谁呢?”
“明皇后。我真的没说你。”
才要开始新一番唇枪舌战,马车忽然减慢速度,沈珏声音从外面飘来:“主子,夫人,已经能看见岐山了。估计日落之前就能到长芸郡。”
容定尘长舒口气,露出期待笑容:“不错,今晚可以好好折腾一番了。”
“折腾个屁!我才不陪你疯呢!走着一路累得我浑身骨头疼,到地方我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容定尘才不理会她的反抗,迫不及待开始收拾车内东西,甚至还得意洋洋哼起了小曲儿。
白风衣知道今晚肯定在劫难逃,犹豫地躺在座椅上,面朝椅背连连叹息。
容定尘自顾自收拾东西,没过多久,突然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你带上车的么?摸起来好凉。”
白凤隐打个哈欠懒懒回头。
在容定尘手中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呈现出冰一样的半透明状,里面似乎还封着什么东西。
白凤隐微微一愣,脸色陡然大变,惊呼乍起:“丢掉!快把那东西丢掉!不要碰!”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77章 乐极生悲
听到白凤隐惊慌呼声,容定尘下意识想要丢掉手中的东西。
然而,就在即将脱离他掌心之前,那东西竟然突然之间从一块冰融化成一滩水,瞬间被他温热掌心吸收得干干净净!
容定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冰块一样的东西也好,里面封存的黑色物体也好,如今什么都不剩,只有他宽大手掌孤单举着。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容定尘顿感不妙,皱起眉头望向白凤隐。
那一眼,他就知道绝对出了很严重的状况。
他从没见白凤隐那样慌张过,原本红润的脸颊惨白如纸,眼眸里的惶恐没有半点掩饰,整个人几乎呆愣。
“凤隐,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容定尘心一疼,连忙把她抱住,竭尽全力安慰,“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现在,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
过了许久,白凤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缓缓抬起手臂,死死抱住他宽厚肩背。
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冰魄蛊……是冰魄蛊,但我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蛊虫。”
容定尘听得出,她再竭力保持镇定,却还是流露出几许慌乱。
“蛊虫吗……那么,又是左靖楼的杰作吧?”松口气握紧手掌,容定尘问着她眉心,试图让她放松下来,“你可是巫族圣女,之前不是也轻而易举就除掉了他施放的蛊虫吗?没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你。”
他的语气温柔如水,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白凤隐渐渐冷静下来,摊开他手掌仔细端详,却是什么都瞧不出。
“无形无色,又没有立即发作,最可怕的莫过于这种难以捉摸的蛊。那层冰衣看起来奇怪,但并没有任何毒性,唯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千年不化,却会在与皮肤接触后迅速溶解渗透。”
放开容定尘的手后,白凤隐发疯一样在马车里翻来翻去,怀着最后希望想要找到相同的冰魄蛊。
结果,自然是失望。
又几个时辰后,马车赶在天黑之前驶入长芸郡。早就在此等候的舟不渡、裴少卿等人准备了一桌子饭菜打算为二人接风洗尘,却没想到,盼来的两个人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容定尘还算镇静,把帝都对峙的来龙去脉和冰魄蛊的事简单叙述一遍,裴少卿在惊讶的同时,也感到事情十分严重。
因为极其难得地,舟不渡也露出了严肃神情。
“我对蛊之一类了解不多,但看过很多医术上的疑难杂症,不少都与冰魄蛊有关。据说冰魄蛊只是一个统称,冰衣内的蛊是什么、效果如何、怎么解除千变万化,并无规律,可对?”
白凤隐有些恍惚,慢慢点了下头。
在不知道中的是什么蛊毒的情况下,就算巫族长老也束手无策,她真怕容定尘有个三长两短……
“既然没有立刻毒发,就说明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不是吗?”容定尘突然开口,看着白凤隐的眼眸里平静温柔,“不过是我和你在一起的又一场考验罢了。”
白凤隐垂着头没有说话,仍是打不起精神。
裴少卿向舟不渡使了个眼色,突然笑着拍了拍容定尘肩膀:“好了好了,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不让你活太久,你还能活到今天吗?赶紧,吃饭吃饭,我还等着听你们俩报喜呢!”
“已经成完亲,还报什么喜?这种事情又不能补。”
“怎么不能?喜酒贺礼照常,你们俩再多一次洞房花烛不就行了?”裴少卿故作轻松道,“白姑娘不会拒绝吧?我看这家伙都快忍不住了呢!”
白凤隐抬头看看容定尘,四目交对,柔情无尽,却带着几许闪躲。
勉强笑笑,白凤隐低道:“我吃不下,先回去休息。走了这么多天车马劳顿,你也别多喝。”
“嗯。”仿佛忘记周围有人一般,容定尘肆无忌惮在她眉心一吻,柔若春风,“在房里等我,很快我就回去。”
三个人目送白凤隐失魂落魄离开,而后不约而同收起轻松表情,齐齐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