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留疤,谢姜丁点没有放在心上,细声问:“嬷嬷,过了新都,还要几天到舞阳?腰都快断了"
韩嬷嬷呵呵笑了起来,解了谢姜的外袍,推着她上榻:“小孩子哪有甚么腰,明天上午过了新都,再走个两三天就到舞阳城了"拉了被子给谢姜盖好,柔声道“二娘子快睡罢,二夫人早给姨夫人送了信儿,她会来接你"
这一路上,不管在哪里投宿,韩嬷嬷同玉京寒塘四个,都跟谢姜住一个屋子,好在无论木屋石屋,内里都比地面高出三四个石阶来,讲究些的人家睡矮榻,农户人家睡的就是地板,车上拉的有铺盖席子,韩嬷嬷四个在谢姜榻前打了地铺,睡着倒也方便。
北斗寒塘铺好席子,刚抖开被褥,门板“咚咚"响了几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韩嬷嬷拍拍谢姜,温声道:“别慌,想来有甚么事,老奴去看看"
嘴里说着,韩嬷嬷抬手拉开门闩,农家的妇人慌张道:“门外来了…来了几个大汉,说要看看这里住的外人"
韩嬷嬷心里一沉,回头看了眼谢姜,隔壁没有动静,想必这些人闯进来,指明要见借宿的外人,九公子一身破破烂烂,同远山阿布住在一起,农夫便以为她是主子。
不管这拔人是冲着谁来的,先打发了要紧。谢姜同韩嬷嬷换了下眼神儿,穿上外袍道:“嬷嬷,陪我去看看罢"
韩嬷嬷暗暗叹了口气,琅玡王氏门庭大是大,只是树大有枯枝,内里争宠夺利的龌龊事儿只多不少,几年前王家的老夫人就说过…人心私欲,总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搅浑。
这个王家子既称九公子,想来在王家排九,观气度风仪,非是嫡子不可,只是脸上泥灰遮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最得王司马看重的大房小九。
当世的氏家大族,韩嬷嬷了若指掌,内里的秘辛秘闻亦多少听了一些,当下扶了谢姜道:“二娘子,慢些"
两个人跟在农妇身后,绕过一堆柴草,到了院子里。
☆、第八章 发现秘密
第八章发现秘密
木栅栏内站了十来个拎着长刀的大汉,见到三人过来,其中一个便用刀尖儿指指韩嬷嬷与谢姜两人,沉声问:“是她们么?"农妇哪里敢抬头,缩了脖子道:“就是她们,还有…还有三个小丫头,三个脏小子…"
大汉扫了眼后面两幢房舍,恶声恶气道:“人呢?去…都叫出来"
出来个老妇与小姑娘,几个大汉有些不耐烦,言外的意思很清楚…再不出来,就要硬搜。
农妇缩着身子道:“是…是"嘴里应着,转过身去便跌了一跤。到这个时候,谢姜已确定这些人是冲着九公子两人来的,而且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做杀人取命的勾当。
几个人同九公子一路,要是他被宰了…难保这些恶汉不杀人灭口,谢姜眼珠转了几转,一边示意韩嬷嬷拦下妇人,一边看了大汉问:“你们是什么人,王城之地,半夜骚扰民居,不懂律法么?"
几个人吓了一跳,听话听音儿,领队的头儿也有些眼色,要是平民小娘子,这种时候别说搭话,不吓哭了就是好事,小姑娘张嘴就搬出律法来,唬得一伙人有些心惊,摸不透底细之前,原则是不惹麻烦为好。
领头的大汉摆手让人退后,沉声道:“惊忧了小娘子歇息,不知道……"
“不知道甚么?"谢姜慢声细语接了话“若是领命公干,请出示令牌或授文,没有这些,我的人…你想查就查么?"黑幽幽的眼珠盯着大汉,傲然道“先亮亮你们够不够身份"
一众大汉面面相觑,令牌授文没有,身份么…也不能让人知道。谢姜说话行止又一派氏族贵女风范,不能动粗来硬的,领头的低声道:“敢问贵女是…"
看来不说身份,蒙混不过去,谢姜看了眼韩嬷嬷,意思很清楚…以下由你来。
韩嬷嬷咳了一声,肃容道:“我是观津崔氏门下…"
只这八个字,便己足够。
观津崔氏传承数百年,历经几朝,不光名相出了七八位,门中名人雅士更是繁多;更可怕的是,崔氏的小娘子多嫁各国显赫大族,姻亲裙带,关系盘根错节。
这种人家,大汉自问既是主子亲自来也惹不起。
大汉退后两步,拱手揖礼:“不知是崔氏小娘子下榻此处,多有惊扰"扭脸看了一众手下,沉声道“走罢,许是传错了消息,去别处看看"
一众人退了出去。
农户夫妇感激的几乎要哭出声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小丫头,原来是个贵人哎。两个人蹭过来要搭话,韩嬷嬷掏了十几个铢钱递给妇人:“明天娘子要早起,騰出锅灶用用就好,夜深了…去歇罢"
农妇哪里还敢接钱,结结巴巴道:“贵人要用…用锅灶,尽…尽管用好了,不要钱…不能要…"
再说下去,恐怕两个人就要跪地磕头了,韩嬷嬷重又将铢钱收在袖了里,缓声道:“去歇着罢,就几步远,我们自已去后头"
一弯新月悬在天际,夜凉如水,远处隐隐传来狗吠。
转过了柴草堆,韩嬷嬷忽然喊了声:“二娘子…"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道“二娘子怎么会知道公干需要授文令牌?"
当时谢姜开口,韩嬷嬷心里悚然大过惊诧,从小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不嗔不怒,单以气势就逼得一帮子莽汉不敢轻举妄动,大半生阅人无数,老妇人察觉如今这个谢姜,除了脸容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是气派心思却是判若两人。
老嬷嬷忍不住问了出来。
往后日子还长着,老遮遮掩掩也累,何况这人不仅熟悉原来的二娘子,如今还跟在自己身边儿,谢姜想了片刻,索幸道:“嬷嬷看出来了么?"仰头看了天上的新月,幽幽长叹道:“原来的二娘子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韩嬷嬷一时两腿发软,不由将这人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末了又瞄瞄地上,明晃晃的月亮底下,两个人影紧紧挨在一起…看见影子,老嬷嬷放了心,低声道:“娘子活生生的,怎么说这种话?"
谢姜压下嗓音道:“嬷嬷知道轮回往生么?现在的我…或许便是她其中一世,也可能…"
“不要说了"韩嬷嬷突然急急打断话头,低声道“不管怎样,二娘子只要对二夫人好就成,夜深了,快进屋罢"
二夫人视女如命,要是知道闺女出了岔子,怎么还活的下去?刚才韩嬷嬷一心想问个究竟,可是转念想起,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性格脾气有了改变,世间事全由鬼神操控,说不得改变之后反而得了大造化,既是这样,挖根底儿干甚么,自己只要尽好本份,当她是主子就犯不了错。
知道这人心里已有了盘算,谢姜便住了口。两个人进了屋子,韩嬷嬷回身闩门的当口才敢甩了把冷汗出来,隔墙有耳,刚刚往前十来步就是石屋,院子里那么大动静儿,王家那对儿主仆睡得着才怪,要是他们听了去…说不定二娘子就真的要没了。
远山与九公子确实没有睡。
三个人住的是杂物房,犁钯木稿木架子车占了大半个屋子,只右边儿靠墙堆着几捆干草,九公子倚在草堆上懒洋洋打个呵欠,道:“走了么?"
远山轻轻关上门,扭脸看看阿布躺在草堆里睡的正香,低声答话道:“走了"
月光透过窗子,清亮亮照进屋内,九公子放松四肢躺了下去:“说说,是谁来了"
默然半晌,远山在门边坐了下来,压了嗓音道:“仆看见七老爷手下的随护常蒟,这个人惯常给七老爷收钿租,不常去府里"
九公子冷冷哼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远山倚着门板正昏昏要睡过去,九公子忽然问:“是那个老嬷嬷吓走了他们罢?"
“不是"远山清醒过来,抬手揉揉脸颊,踌躇道“是那个小娘子,她说…要搜查,没有令牌授文,就要亮出身份"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些人哪敢说自己是谁,后来那个老嬷嬷一提观津崔氏,常蒟带人退了出去"
还有些话远山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十几个彪壮的恶汉,那个小娘子非担没有丁点儿惊惧害怕,隐隐中竟似有丝压人的气势,这种感觉,没有话来形容。
九公子的脸颊隐在黑暗里,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含混道:“果然……"
果然之后,再没有了下文。远山凝神听了听,暗夜里,九公子那边儿只有细细的打鼾声传过来。
第二天,众人早早起了身,用过饭食,拎着农家夫妇强塞的一篮子香瓜上了马车。
已是王城地域,道路宽阔平坦不说,单单路边树荫下,卖瓜果菜蔬的,设了几付长凳卖凉茶的到处都是,路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国都王城之地,己露出繁华欣荣之貌来。
二三十里路,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阿布缓了拉马的缰绳,低声问道:“二娘子,前面就是新都城,咱们进不进去?"
谢怀谨在新都,照理说谢姜途经这里,应该去见见阿父,只是这种情形,不知道合宜不合宜。
远山奇道:“你们不是来新都寻亲的么,怎么会不进城?"
谢姜扭脸看了韩嬷嬷,意思是…嬷嬷拿主意罢。韩嬷嬷沉吟片刻,正容道:“大人在新都公干,咱们先去舞阳罢,安顿好了,再使人给大人送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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