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撂下手里的梳篦,几步走过来,轻轻抓住了苏可的手腕,“姐姐就当是帮我了,难不成是等着看我笑话?”
苏可心慌,她会说话,无双比她更会说话。
先是搬出贵妃娘娘来,然后大帽子一扣,她不去就是等着看笑话。怎么就一定会出笑话?
老夫人瞧着苏可神色,适时加重了语气,“你固然有你的顾虑,我是知道的。不过是怕宫里那些宫女太监说三道四,那些诰命背地里嚼舌你。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你和贵妃交情好,眼瞅着宫里要裁人还掳了你的官职,那就是诚心放你出宫的。如今你跟着我进宫,大大方方,外人瞧见了不会多说什么。”
说着,身子慢慢转了过去,对着铜镜看抿好的鬓角,“就这么说下了,你现在回去将积旧库房的账册拿过来,直接交给无双就行了,然后下值回去吧。明儿早些过来,规矩你是懂的,不能耽搁了。”
已然没有转寰余地了,苏可也不忘做最后的挣扎,“库房的账册还只抄到一半。”
老夫人耐着性子说:“既这么着,积旧库房就先歇两日,你回去将东西收拾妥当,大门锁好,等从宫里回来你再去收尾。”
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话也不能再说了,否则就是给脸不要了。
苏可怏怏地点了头,从撷香居出来,一切按老夫人的要求,一道大锁,几个人各自家去,算是过腊八节了。
从东角门出府的时候,苏可跟守门婆子攀了几句交情。
横竖邵令航没少在这里打点,那婆子也知道分寸,苏可将自己提前下值,明日要跟着老夫人一起进宫的事告诉了婆子,请婆子代为转告少砚。婆子很爽快地答应了。
回了福家,福瑞家的听说了这件事,脸上是种与有荣焉的得意。
或许在某些时刻,苏可已经成为她真正的“外甥女”,她在老夫人跟前已没有什么位置,即便抱了侯爷的大腿,府里多是瞧她不上的人。偏生侯爷给了这道恩,有了这个“外甥女”在老夫人那里,她自己在府里行动起来都觉顺畅许多。
“进宫是长脸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你在,老夫人不敢留三太太在家。像无双,那是只能在顺贞门等车的份儿。”
苏可不敢附和也不敢苟同,手摸上鼻子,堆出个笑来,“我临出宫前撤了官职,在宫里也受排挤来着。实在是高抬我了。”
福瑞家的不以为然,“那时是瞧你落势了,所以踩兑你,现在不一样了,本在宫里就和贵妃交情好,现如今出了宫就进了侯府,傻子才不明白这其中道道。”
苏可脸皮微涨,说起出宫,不过是借了贵妃娘娘的势。说为了她而整顿整个皇宫,谈不上,但卡着的岁数却十足十是在帮她。二十二还不算大,尚宫局得了这消息,几次求见贵妃,想把岁数改成二十五,贵妃都顶着压力扛下来。所以苏可感恩念情。
如果邵令航一开始没有隐瞒身份,苏可不会去招惹贵妃的亲弟弟。
后来没了门路,他又亲自找上门来,她敢应下来,也确实是和老夫人说得上几句话,进了侯府不至于太艰难。老夫人认出她来,她腆着脸多凑凑,认不出来就隐姓埋名,不过是份活计。
可眼下倒好,事情演变成了这样。
夜里睡觉,翻来覆去不踏实,眼瞅着四更天就要起来的,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梦里有张精致却严厉的面孔,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直直向她的脖子伸过来,赤红的嘴唇朝她嘶吼着:“你这般不老实,招惹皇上,如今还招惹我弟弟……”
一双大手在肩膀上微微施重,苏可深吸一口气,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
“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温热的手掌覆到她额头上,瞧着没发热,情绪渐渐缓下来。扶着她肩膀让她起身,床头的杌子上一直有习惯备着杯水,这会儿端着送到她嘴边,无所谓不体贴。还拿她当病人似的。
苏可自己伸手将茶杯接过来,声音有些哑,“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屋内没点灯,窗棱子上映着的一点点月光是唯一的光源。坐在床边的邵令航有个虚浮的轮廓,此时身子前倾,气息拂面,“我听少砚说了,只是晚上不得空,想着你也睡了,不来打扰你。不过睡不踏实,与其熬得双眼赤红,不如翻墙跃门来看看你。”
苏可好整以暇地睨他一眼,“这翻墙跃门到了侯爷这里,说得倒真是轻松。”
他没听出她话中的呲哒,还以为在问他的功夫如何,兴致起来要和她说打小习武的事,刚起了头,苏可的嘴角却绷起了笑,他这才明白她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邵令航有些窘迫和尴尬,薄薄的愠怒贴上脸上,转过脸不看她。
苏可笑得更甚,刚刚因梦生出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她探过一点身子看他,语调轻柔,“您下回可别再翻墙跃门的了。一回两回的没被发现,次数多了难免露陷。到时候您脸上不好看,我更是没法做人了。何苦来的,福家又不是锁着门不让您进。”
其实话这样说,苏可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测。自她上回出了事,荷风斋一住八天,老夫人那里只剩一层窗户纸的事了。不知情的时候遮着瞒着容易,对方已经知情了,该避着就得避着。
只是这翻墙跃门的……
“行了,往后不是调到老夫人身边去了么,我过去请安,瞧你一眼就行了。”邵令航说得倒不悲伤,也不是赌气的话,实心实意的,目光真诚坦荡,“你说的对,往后这边我得少来,没得让人在背后说道你。”
苏可说不出内心滋味,胸口腾腾的,只想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病着的时候,您去见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实话实说。”
苏可瞪了眼睛,“什么叫实话实说?”
邵令航用手指点着胸口,“我跟老夫人说,我想要你。你不肯,我不强求,但我不能放手。这是不是实话?我从北境回来,老夫人三天两头往我那里送人,什么想头我知道,不过是怕军营腌渍,唯恐我有什么别的念头。那个嚼舌头的已经让我处置了,没成想更让老夫人不安。后来我是打算去老夫人跟前提你的事,不过出了岔子,事就撂下了。如今我心在你这里,老夫人该放心的。所以你不用多想。”
苏可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出安心来,回想他的一字一句,挑着眉眼看他,“出了什么岔子?”
邵令航陈了片刻,不想继续瞒她,“我在秦淮花了一万两银子的事没瞒住,四嫂告诉了老夫人,正巧我在引你的事,老夫人就以为我要将一个秦淮花魁娶到府里来。这事按下了,福瑞也是为这个才去南京的。”
苏可脸色泛白,贝齿咬着下嘴唇不言语,呼吸却一下下重起来。
邵令航见状,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扣住,头垂着,看着自己的指头和她的指间叠在一起,“你不用想得太多,横竖你并不是花魁,醉香阁那里怎么走漏了消息,我已经让福瑞去查了。你虽然进了醉香阁,自始至终也没有挂过牌。真到不得不将这件事提到桌面上的时候,你大可推到我身上,随你怎样编排,说我孟浪也好,说我强迫你也好,都随你。”
这是拿着这事来哄她吗?苏可剜他一眼,推着他的胳膊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邵令航看着空掉的手,嘴角塌了塌,随即又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身份,生活所迫,如今京城还都是没营生的太监宫女呢。况且你在醉香阁是大领家,老鸨的左右手,若不是落我手上,指不定现在你都掌管醉香阁了呢。吃香喝辣,锦衣玉食,不用在这伺候人……”
话没说完,胳膊上一疼,苏可着着实实伸着指头拧了他一记。
“越来越胡说八道了。”她有些嗔怪。
邵令航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恼了,只说自己的心里话,“我的确这么想的,若是没遇着我,凭你这机灵劲儿,接了老鸨的衣钵是迟早的事儿。青楼看似是个不正当的地方,但是秦淮素有名声在外,醉香阁也多是结交达官显贵,你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多了。但是呢——”
他朝她笑笑,“人得顾着以后是不是,我许你更好的,更安稳的,权利更大的……”
“打住吧,越说越没边了。”苏可脸颊发烫,她哪来的机灵劲儿,若真有机灵劲儿还能碰上他?她哼声,“拿着侯府跟青楼比,亏您还是侯爷。”
邵令航撇撇嘴,“侯爷怎样,照样处处做不得主。”
苏可闻音知意,脸上即刻换了表情,“您可千万别这样想,老夫人是您母亲,什么事离不开孝道。我什么身份我知道,只怕老夫人知道我就是秦淮那个‘一万两’,事情更加难办。我心底里有打算,大不了远走天涯,咱们之间说好的。但您得记着您是侯爷。”
邵令航笑得有些苦,“瞧瞧你说的,你有打算,你可以远走天涯,我怎么办?”他说着顿了顿,想起一个贴切的比喻来,“就好像换牙的时候嚷着要吃糖,嬷嬷说不哭不闹了就给糖吃,可等真的不哭不闹了,那糖也终究是不给的。你现在就是唬着我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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