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慢些走。”
谁人见过西秦大帝忧心忡忡的模样,尚未真正做了父亲,便先担了父亲的重担,教他的妻如何去行路。
一步一挪,时时担心她摔倒,比抱着她奔上数十里还要耗费心力。
待百里婧总算走得顺畅了些,两人已停在园中最大的一株海棠花树下,像在头顶处撑起了巨大的海棠花伞。
君执如今是再不打算欺瞒他的妻,他甚至毫不吝啬地将一切过去告诉她:“婧儿,第一次在东兴左相府瞧见你用摘叶飞花的本事教训她们,我便在想,这个公主有点意思。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正站在海棠花下。回门前,你第一次在人前替我解围,拽着我去了海棠林中,风吹过你的头发,有一片海棠花瓣落在你的颈侧,那时候……我真想吻下去……”
“哟哟,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大美人带娘娘来这里肯定是有好事的吧?你还不相信呢!阿九,你怎么连我都不相信了!”
梵华猫在一棵海棠树后,用绝佳的听力窃听起了帝后的悄悄话。
“嗷嗷,大美人在给娘娘念诗呢,好好听的样子……”梵华啧啧赞叹道。
桂九才完成了密令从长安城外回来,他本是丞相府的九暗卫之一,先前因面生被调拨给了陛下用,后来陛下用顺手了,他也就成了御前行走的人了。如今外出办事不需向薄相禀报便可入宫面圣,直接听命于陛下了。
桂九没想到一回来便碰着了薄相的小猫,也没想到会被小猫拖拽着来这儿偷听陛下给娘娘说情话。
啧啧,听这肉麻劲儿,酥得他的骨头都脆了。
袁出作为御前侍卫统领,自然要时刻保护陛下和娘娘的安危,因而也站在桂九同梵华身侧。
听罢大帝的肉麻表白,袁出心中略抽搐——作为曾伺候了陛下数年之久的近身侍卫,他敢拿项上人头作保,大帝当时对这位娘娘可是半分爱意也无。那时候因这位娘娘所受的屈辱比得到的宽慰多得多,一年后的今日,大帝胡编乱造的功夫仍是天下第一。
“婧儿,能娶到你,朕此生无憾了……”大帝可不在乎有谁偷听,还在哄着妻子。
百里婧听着听着,也不知是爱是恨是相信还是怀疑,伸手摘下了一朵海棠花,不偏不倚地轻轻贴在了大帝还在喋喋不休的唇上。
大帝眼神一眯,倒是含住了花儿不再张口,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妻,仿佛她便是这花。
唇上贴着一朵海棠花,他本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此刻更添了几分魅惑,看得梵华一吸气,揪着桂九的衣袖结结巴巴道:“大美人丑……丑哭了。”
下一瞬,梵华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嘴都惊歪了——只因娘娘踮起脚尖,吻住了大美人贴着海棠花的嘴唇。大帝显然很满意,微微一笑,那只原本捏着海棠花枝的手滑下去,扶住了娘娘的后腰,压低头吻了下去。
风吹过海棠花林,落花阵阵,飘飘扬扬,帝后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
长了针眼的梵华忽地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阿九啊,你说老薄薄要是也这样对我,是不是耍流氓?我是不是应该打死他?大美人说了,成亲了才能咬嘴巴……但是我觉得老薄薄咬着花的样子,好像也会很丑,他咬过花的嘴一定很好吃……不然我下次试试好了,嗯,试完之后再打死老薄薄。”
桂九唇角抽搐,偏头盯着梵华的侧脸,见她满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忍不住在心底替薄相默哀。瞧多了听多了大帝的种种秀恩爱和花言巧语,薄相恐怕再也无法镇住小猫儿了,养刁了的嘴和心啊,还怎么忍受薄相的一本正经?
“噗……”袁出想起了当初薄相被小猫儿一拳打出鼻血的情景,忍不住呛了一下,笑出了声。
桂九倒是很少瞧见袁出没板着脸,他笑嘻嘻地扭过头去,道:“袁统领,没想到你也是性情中人啊,想笑就笑出来吧。啧啧,陛下这是在言传身教啊,教会了小猫如此重要的课,小猫一样样学来,他日必成大器!”
梵华听不懂他是褒是贬,狂点头:“当然,我必成大器的!”
“……”袁出的脸憋得通红,大踏步往另一棵海棠树下休整去了。
此时,他们的大帝陛下还在发挥着第一情话高手的本能,搂着怀中的妻子,咬着她的耳朵道:“再嫁我一次吧,婧儿,以皇后、以白鹿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哪怕‘苍狼白鹿’的传说为假,即便‘苍狼白鹿’的传说从未存在,可只要能将你我捆绑在一处,死生不分离,我愿做那只夺了虚名的苍狼,做你永生永世的夫君和俘虏……”
------题外话------
【小剧场】
小白:大骗子,520、521的宗旨是什么?
大帝:跟小白白秀恩爱+尽情虐狗。
琴妈狗:(咬牙切齿)看在你们一周年结婚纪念日的份上,勉强给你们一章的甜头!拿好不谢!
☆、第301章 朕之砒霜
永生永世的夫君和俘虏呵……
永生永世的事谁能预料,夫君也不过人伦,并非血亲,最不可信的当属“俘虏”。然而一提起这个词,百里婧先想到的居然是当初在突厥大营中,这个男人因了她而做了突厥人的俘虏——
东兴的大西北战火弥漫风声鹤唳,她曾在他的怀中念叨着他的真面目有多可憎可恶,念叨着她兴许永生难忘他的那双眼睛。可笑,到头来他竟是枕边人。
一旦将过往揭开,诸多疑惑也都随之解开了,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枕边人,甚至怀疑那场突厥南下的侵扰是否也为西秦的手段。
更为讽刺的是,她如今毫无立场,故国渺远成了梦中光景,此身飘零中原,却被告知她原该是西秦白家的女儿、晏氏的后人,而渭水之滨中原大地本该为她的故国。
至此,突厥南下是谁人的计谋已不重要,谁曾为之付出惨痛代价亦不重要,甚至连边境的战火连绵、百姓的流离失所也再不重要,她曾保护的……是谁的国、谁的家?
只是高位者的权谋罢了,只是肮脏的布局罢了,不会玩弄权术的人,通通成了棋子和牺牲品,她再不会做祭坛上任人宰割的牲畜或献祭的贞洁女子,她再不会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背对着身后的男人,听他的呼吸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耳际,却好像并没有急迫等待她的答复。
百里婧缓缓转过头去,面上已换了清浅笑意,她毫不躲闪地望进君执的眼里,点头道:“好,我嫁给你。”
再不愿意、再寻死觅活又能如何,她挣不脱他的牢笼,也一早不想再为此挣扎,她想不嫁便能不嫁?何况他们一早已是夫妻,这种问答本也毫无意义。
君执等了许久,等到她答应,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手臂圈紧了她的腰身,宽大的手掌抚着她的小腹,搂着她晃了晃,任海棠花瓣落在他们的肩上、发上,掠过鼻尖、面颊,全然温柔爱意。
可此番这位西秦暴君却没再继续甜言蜜语,反而添了新的说辞,沉静久久才道:“婧儿,你答应嫁给朕,朕很高兴。有时朕希望你一辈子明明艳艳娇娇弱弱,呆在朕的怀中安安分分便罢了,风来雨来,朕为你挡。朕曾答应为你挡风遮雨,如今仍是答应你的。可是,婧儿,做朕的妻子、大秦的皇后,注定无法再继续公主的稚嫩和顽劣……”
“……她是一国之母,所要面对的,是危机四伏的朝政后宫和整个大秦的百姓,朕虽答应护你们母子周全,却不见得能时时守在你们身边。到那时,你能独当一面吗?也许不止一面,是面面俱到,每一寸的差池都可能置你于死地……”
君执的言辞中第一次掺杂了宠爱纵容之外的东西,今日他带她走出守卫森严密不透风的清心殿,却再不承诺能给她万全的保护。
一个人倘若不能保护好自己,哪怕是他十二个时辰陪在她的身边,也难保她不会遭人暗算。
可即便是这种危险处境,他仍不肯放她离开他身边,她早已入局,不能逃脱,刀山火海他要拉她一起闯,风风雨雨要拉她一同经历,他无法忍受她离开他身边,要死也要一起死。他自私冷酷,从一而终,遇到他,是她的不幸。
听罢君执带着威胁的言语,百里婧并没有翻脸指责他,反而勾起了唇角:“……我未必不能面面俱到。”
君执挑眉,笑意深深,探身吻上她的眼睛,迫使她闭上眼,掩住了双眸沉沉:“乖。”
他居然赞扬了她的狂妄。
百里婧被他这番忽而温柔忽而威胁忽而又宠溺的口吻弄得迷惑不已,无法再说得更清楚,她乖服在他的怀中。
“朕原想今日便娶你,奈何你的身子还没大好,故而封后大典推迟一月,定在四月初十,过两日尚仪局来量身,若是到时候身子显了,婚服也必得大一些……”
“嗯。”
“凤冠霞帔之类,也不可太重,若是依照以往的皇后之制,怕是要压断你的脖子……”
“嗯。”
“不是想看马球吗?小心肝,朕为你赛一场……”
“陛下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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