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听了他的承诺,忽地乖顺地顺势偎进了他的臂弯:“可我遍身是毒,这孩子他……会活下来吗?”
多久了,没再得她主动依偎?君执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心中的百味,他合拢手臂,拥住她的身子,低头吻她的额角:“会,只要你活着,孩子就会活下来。他会健康,会漂亮,会乖,会像你……”
瞧瞧,他终究改不了这奸诈和满口谎言,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择手段地利用自己的亲骨肉,他其实无法确定他们的孩子会健康,可他骗她会。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在知晓她想要孩子时,立刻做出这个决定,他始终是个高明的投机者。
“陛下,太医求见……”
怕打扰了帝后谈心,内侍在外低声禀报道,并不敢高声喧哗。
君执自然知晓太医求见所为何事,他不应声,让他们等。他自己也在等一个答复,这答复关系着他的所有身家性命。
君执等了许久,以为百里婧在他的怀中睡着了,却不想她忽然动了动,以比方才更亲密且万分依赖的姿势投进了他的怀中。
她的双臂拥住他的背,呼吸就在他的颈侧,吹拂得君执被春寒逼迫的冰冷身子暖融融的,她轻轻道:“陛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像你从前和现在所说的那样爱我吧,我也会给你我的一切,我会活着,我会陪你……”
这句话,让君执失了神。
他以为他这一生,都等不到她答应他留下来,答应他活着陪他。在她濒死时,他求了她那么久,颜面尽失,几近崩溃,她无动于衷。如今,因了那个尚未成形的胎儿,她却妥协了所有,放弃了对他的恨意,放弃了她自己。他甚至有些嫉妒那个孩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子是多少人的梦,也曾是他君执的梦。可他的妻承诺这一句时,她唤他“陛下”,而不是夫君,亦不是直呼其名。仿佛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大秦的皇帝,她向他编织着拙劣的关于爱的梦。
君执心里微微发苦,想到她肯说话肯抱着他,又觉得身子渐渐回暖。爱和陪伴,他若不能两者皆得,便先得一样也是好的。
爱是长久之事,只要她活着,他总还有机会。他这一生,总是如此擅长分析利弊。
“谢谢你,婧儿。”君执很快给她回应,抱她在怀里,顺着她道,“朕都答应你,从前的那些话都作数,爱给你,人给你,要什么都给你。只要朕活着一日,便护着你和孩子一日……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个孩子虽是因意外而来,可他的来历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你的毒。那天晚上,你不记得我有多爱你……”
那天……晚上……
自从染了毒瘾,君执无法化解,便只能以情潮压制她对药物的渴望,毒瘾发作时的她,其实并不渴慕他的身子,她意识清醒,排斥与他交缠。
直至痛到极处意识混沌,她多数时候被动承受,任他给予,两人皆辛苦忍耐,无甚欢愉可言。
然而,每月总有那么一两日不一样。
自从那日因嫉妒发狂用暴力伤了她,她便再不肯对他说一句话,哪怕有情事,也多是做做便罢,他待情动,她却已乏了睡去,她只管自己解毒,不管他尽兴与否。
不过,无论百里婧多不情愿,他从来不肯放任她一人去睡,手臂为她做枕,身子为她暖着,让她一伸手便摸着他。
君执是幻想过,她会如同在东兴盛京时那般依赖她,身子柔软无力,攀附着他视作理所当然。然而,也不过想想罢了,未敢当真。
这一日夜里,他已合眼陪她睡着,却不妨一只温温热热的手摩挲了上来。
平日里她再想要再难受,也顶多碰触他的脸和脖子,让他知晓她的毒瘾犯了,那些难以言喻的地方她从不肯去碰,他知道她嫌恶他。
可这回不一样,她的手从他中衣的衣襟里摸进去……君执一个激灵,立时便醒了,轻哼了一声,手臂搂紧她的腰。
若是百里婧意识清醒,这手该要打住了,等他来主动给她。她总是如此猖狂,知晓他不会弃她不顾,她控着他的心,死死的。
可君执想错了,此番百里婧偏不打住,那纤纤的手指虽瘦削只剩骨头,却仍旧温热柔软,不消一会儿,他便情动不已。
“婧儿,身子不舒服?”灯火未亮,他只得轻声问,黑暗中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却并无毒瘾发作时的喘息和涕泗横流。这些日子他对她的习性和毒瘾发作时的状态了解得透彻,今夜与往常不同。
然而,百里婧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去问去试探,她的腿脚伤未好透,尚有些不利索。可习过武的腰肢比寻常人更软,她轻而易举地弯下腰,柔软的唇瓣覆住了君执的唇,竟做了那主动之人。
君执一贯喜欢掌控,这般被她掌控的局面着实太少,这回却在她的手段里失了分寸,她以他曾经伺候过她的法子,对他做着同样的事。不过,与他相比,她虽青涩笨拙,却又厉害得多。
“婧儿!”君执一声低喝,她却仍旧没有止住,君执的神识几乎被她击垮,闭目后仰,浑身紧绷,痛楚异常。
然而,君执的性子哪里能惹,他已被她逼疯,逼得方寸大乱,不等百里婧再次吻上来,他已是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唇瓣……
一切都已失去了控制,他和她。
情事上,女人永远是弱者,哪怕她点的火再旺,烧起来时她也是最无力的那个。
经由一番如火的疼爱,百里婧不胜绵软地偎进君执怀里,咬着他的耳朵轻叹道:“君执,你最好看……”
这声音,软绵绵的,却真真切切,简直像穿肠毒药,不,简直就是君执的迷药!
他知晓她是“取次花丛”的毒发作了,因而什么都不记得。那些仇恨与欺骗,绝望与决绝,通通忘了个干净,天地间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君执最好看……
“小心肝儿,我太想你,天天都在想你……”君执情难自禁地道出动人情话,仿佛身上这女人是他失去已久的灵魂,她只在某些夜里忽然复活,来与他纵情一场。
那么多她,听话的,顽固的,执迷的,任性的,唯独只有这一个迷失的遗忘所有的她,最爱他。
所以,他也如此爱她,如此想她,不是敷衍的以情控制毒瘾,他只愿与她融化在一处,永生不分离。
那一夜有多长,君执不知,只知他将他的爱和欲一遍一遍地说给她听。
若爱着一个人,她不爱他,那便是苦恋,每一日苦涩多过甜蜜,对彼此皆是折磨。若爱一个人,她也爱他,那该是多完满的事。
第二日醒来,君执对着她清醒过来的眼神,这样无奈地想。
脸仍是这一张脸,身子也是这同一具身子,可他被折磨得久了,便越发地念着昨夜那个昙花一现的她。可惜,他知晓,她已忘记,昨夜的所有,她都已忘记。
“要是一直都这么乖,就好了。”君执摸着她的头,感叹地笑道。
她躺在那,面无表情,望着床顶,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赞美和嫌弃,她像被抽空了灵魂,张了张口,说了一句君执听不大真切的话:“每一次这样醒来,我都觉得自己像是碧波阁里的妓子……”
“陛下,祭祀大典不能误了时辰,您该起了。”内侍却恰在此时出声提醒道。
“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祭祀大典上,以为只需求助祖先庇佑,便能保她身子康复。他没去来得及深究她说了什么,再问,她已不肯再说。
“你这种人,也信祖宗庇佑吗?”
“你这种人,要什么没有?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待他换好了祭祀的礼服,临行前,她一连问了他两个问题,他都耐心作答。他甚至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错,是什么让她忽然起了自戕的念头,为何会在与他恩爱缠绵的第二日,竟自毁身子以死相迫。
那夜疯狂,两人不知有过多少回,他既怕她有孕,又担心再喂她药物,会与她自身所中之毒冲突,便犹豫着没喂她。待她自毁身子将死之时,他哪儿还有心思去想她是否会有孕?与她的性命相比,那些皆可抛诸脑后。
瞧瞧他作为大秦的皇帝,对这天道有多束手无策吧。他刻意去求的爱,鲜少能得到,他的妻一意孤行地要离他而去。而他无意种下的果,那个可怜的因爱而来的胎儿,却换得她此时的妥协求生,肯留下陪他,肯为他生下孩子……
“多谢陛下爱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耳畔响起,将君执的思绪自那夜拉回来,低头望着怀中的女人。
她仍是叫他“陛下”,她其实并不在意他爱她多少,也不在意这个孩子因多少的爱而来,她必定有她自己的打算。君执不拆穿她。
“乖,还饿吗?饭菜有些凉了,让御膳房重做。”君执看着小几上摆着的几盘糕点珍馐,耐着性子哄道。
“陛下陪我吃吗?”她仰头看着他,眼中带笑,声音虽哑却也并不十分难听。
君执就这么望着她,帝王的威仪在她的面前早已一丝不剩,他以那只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点头:“好,朕陪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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