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深一直跑到东方既白,日头渐渐从山的后面升起来,沿途遇到了不少突厥追兵,却都有黑衣人相助,从黑衣人的打扮和身上的记号来看,他们并不是一拨人,然而,却誓死护她周全。
因此,一路大西北,穿过茫茫草原直到眼前出现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土崖,再无阻挡,百里婧没了力气,手一松,司徒赫从马上摔了下去。
“赫……”百里婧忙跳下马,扶起司徒赫,只见他的唇干得裂开,左脸上的长长伤疤足有五寸长,从他的眼角一直划到耳边,十分狰狞难看。
百里婧忍住眼泪,四处看了看,西北缺水,她不知这土崖何处是尽头,哪里能找到水?
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飞沙身上,她起身从马背上拽下一个水囊,里面满满的都是水,甚至还有干粮。
这不可能是突厥蛮子的好心,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男人一早便料到他们会走,连水和干粮都为他们预备下了,飞沙生人勿近的习性他想必也清楚,不可能是为旁人预备的。
越想越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百里婧绞尽脑汁还是不得其解。
扶起司徒赫,将水一点一点喂给他喝,终于在一炷香过后,司徒赫渐渐醒转,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赫!”百里婧欣喜不已。
大西北的朝霞与江南不同,格外地明媚空阔,司徒赫曾无数次见过这种美景,也曾在寄望江南的书信中写道,倘若婧小白看过大西北的朝霞,一定会爱上它。
然而,这么多年来看过的西北风光都不如此刻他睁开眼时所见到的好看,他心爱的姑娘近在咫尺,身后的朝霞,不及她明媚——虽然她穿着突厥人的衣服,头发散乱沾满了零碎的草屑,虽然她手上有干涸的变色的血污,虽然她满脸污垢和着泪水分外狼狈可笑……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粗糙的手指刮得百里婧有点疼,他叫她:“婧小白……”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傻姑娘。”
他一叫,百里婧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孩子气地咧起了嘴,扑进他怀里道:“赫,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你一声不响地走了,我连生辰礼物都来不及给你,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给我写信……他们说你被俘,说你投了敌,我不相信,赫不会背叛大兴,绝不会!”
柔软而娇小的身子伏在他怀里,司徒赫有一瞬间的失神,以为这又是一个虚幻的梦境,可即便是梦境,他还是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怀中的女孩。
他曾尝试过一百种方法忘记她,想要恨着她,怨着她,可到头来还是无法自拔地想着她。当她从天而降出现在突厥大营中,为他受伤、受苦,为他沾了满手血腥,只有佛祖知道,他的害怕与心疼有多深。
他心爱的姑娘,她勇敢,善良,纯真,美丽,懂事,乖巧,世间任何一种赞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好,他又如何还能忘了她,还能恨着她?
他无法说出爱,只好笑起来,扯得脸上的伤疤剧痛:“婧小白,我不是叛徒,我没有背叛大兴,没有背叛司徒家,更不会背叛你……”
“我知道,赫,我知道……”百里婧点头,再点头。
两人总算冰释前嫌,将心底几个月来的芥蒂都清除了去。
清晨,大西北的山坡上风很大,也很冷,司徒赫受伤过重,心里的负担一消,立刻不省人事,百里婧远远听到西南方向传来狂乱的马蹄声,踏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如果是突厥人,她根本走不了。
黑压压的铁骑席卷而来,却并不是突厥人,整齐的队列中高高竖着黑云旗和苍狼白鹿旗,所有将士着统一的黑甲,只有为首的一人例外,他穿一身天青色的常袍,整个人看起来如上好的青瓷一般温润,他端坐马背上,沉静的黑眸端详着百里婧,温和地开口问道:“你就是东兴荣昌公主?”
☆、第196章(待补全)
百里婧没有承认也不曾否认,直视着男人陌生的脸,问道:“你是……?”
那个青瓷一般的男人听了她的问,翻身下马,微笑着对她矮身行了个得体的问候礼,自我介绍道:“大秦丞相薄延,久仰荣昌公主大名。”
百里婧不知这个年轻的男人居然是西秦丞相,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浑身上下无一丝凛冽,言谈举止竟莫名的让她感觉有一丝丝熟悉。
百里婧站起身来,看着黑压压的西秦铁骑和他们身后广袤无垠的疆土,不卑不亢道:“看样子已经入了西秦的国界,劳薄相大驾我很抱歉,并无冒犯贵国之意。”
薄延抬起头来,沉静的黑眸始终带着笑意,唇角的弧度也恰到好处,抬手道:“大秦与东兴世代交好,荣昌公主太客气了。此次突厥来犯,荣昌公主身陷敌营,能安全无虞地逃出真是万幸,薄延这就命人护送公主回国。”
见百里婧面露疑惑,薄延又解释道:“荣昌公主有所不知,大秦已向东兴递交文书,两国已结为盟友,共同抵御突厥南侵。所以,公主在大秦疆土做客切莫见外,有何吩咐尽管交代薄延便是。”
一国丞相客气成这样,就算她是大兴的公主,也略觉惊讶,然而百里婧担心赫的伤势,便不能再客气推辞,忙道:“劳烦薄相请一位军医来,他……”
“好。”薄延不等她说完,便应下了,未曾让百里婧有一丝尴尬。他身后的铁骑鸦雀无声,可见西秦黑甲军训练有素。
军医很快来了,为司徒赫诊断了一番,说是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起码得静养三日才可赶路,否则性命堪忧。见百里婧眸中含泪,薄延忙道:“如果荣昌公主不嫌弃,可在大秦军中休养几日,待这位将军的伤势好转,薄延再命人护送公主回国。”
百里婧望着司徒赫毫无生气的脸色和那道狰狞的伤疤,点了点头:“多谢薄相。”
薄延一吩咐,立刻有人抬来了担架,将司徒赫抬了上去。
“军营在前方不远处,请公主移步。薄延还有些事务急去处理,公主有任何需要都可告知亲卫队长袁出。”薄延将另一个穿铠甲的男人引给百里婧瞧。
这个叫袁出的亲卫队长个头不高,一张脸冷冰冰的,看着百里婧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很不耐烦。
袁出向百里婧行了个礼后,便将头转向薄延道:“大人,您再不动身怕是晚了。”
薄延这才对百里婧礼貌地颔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翻身上马,领着一队黑甲军朝东南方向奔去。
“婧公主,请吧。”袁出见她的目光投在远去的薄延身上,开口道。
百里婧一愣,薄延称呼她荣昌公主,是因为他们不熟,理应敬称她的封号,而这个叫袁出的男人身份低微的多,却直接叫她婧公主,好像他们认识似的。然而,百里婧盯着他那张陌生的脸,又确定不曾见过。
突厥大营中闯了一遭,手上沾染了无数的鲜血,百里婧的胆识早就不同以往,她把这些疑问压了下来,再无畏惧地随黑甲军往营地去。
……
昨夜,百里婧与司徒赫刚从西北方向逃走,戴面具的男人就毫不反抗地乖乖举起了双手,随后理所当然地被无数兵刃架住了脖子,他看着黑色骏马上那个娇小的影子越来越远,漂亮的唇含着笑意问道:“弟兄们,你们说她美么?”
突厥士兵面面相觑,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女人美不美。
男人抱着胸望着远方赞叹:“天下间的花儿那么多,只有她开在我的心上。你们明白这种窃喜满足的心情么?”
突厥士兵以为他疯了,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什么,一人哼道:“就算她再美,你的心上开满了花,她是元帅帐中的美人,被你给放走了,你小子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走,押回去!”
“元帅帐中的美人……”男人勾起唇角,喜怒不明。
耶律綦回到突厥营地时,已经乱成了一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帐篷不知被烧掉多少,死伤无数,银月被发现死在了关押司徒赫的帐中,守卫禀报说,这一切都是他的美人所为,还将戴着面具的男人押了上来。
那么多人偷袭突厥大营,唯一被捕的只有他。
“为什么?你可以逃却不逃,留下来等着本王砍你的脑袋么!”耶律綦怒不可遏。
男人站在高大的耶律綦面前丝毫没有落在下风,他抿起唇,显然十分不悦,问道:“耶律元帅,你的勇士们胆子可真够小的,连我的面具也不敢摘,难道我面具下的脸有那么狰狞可怕么?”
耶律綦的怒气一瞬间被他的漫不经心激到了顶点,倏地拔出腰间佩刀朝男人的脸砍过去:“那就让本王看看到底有多狰狞可怕!”
然而,金刀还未靠近男人一尺,便被男人的两根手指夹住,男人望着惊愕的耶律綦,笑道:“我可不喜欢被劈成两半,到时候我的心肝可就认不出我了。当然,我更不喜欢被强迫,因为一直只有我强迫别人的份。”
他说着,轻轻拨开耶律綦的金刀,收回手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摘了去,大大方方地在碧绿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看到男人的身手,再看到他的脸,耶律綦睁大了眼睛,嘴角轻微抽搐:“……九州天下最俊美的帝王,西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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