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却察觉到了,在他身边蹲下来,将手递给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墨问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掌心写着:“一个人走夜路,怕不怕?”
他未对她的闯入有任何不满,反而温柔依旧,关心她是否害怕。
百里婧摇摇头,笑道:“不怕。这里景色很好。”
墨问又在她掌心写道:“可是,没人敢进来。”
百里婧向来藏不住心事,也不愿一直拖着,便开口道:“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也打扰了你多年来的平静生活,如果你愿意,可以休了我,这样,你就……”
“咳咳咳……”她话还没说完,墨问就大力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雪白,唇色尽褪。
百里婧忙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却不想手被他一把攥住,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继续写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厌恶?”
百里婧再看他时,他唇边的笑容里夹着隐隐约约的自嘲,又写道:“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丈夫,让你丢脸了,你想走,就走吧,我反正只是一个……废人……”
他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缓慢,指尖甚至微微,百里婧心里一酸,反握住他的手,没让他继续写下去,摇头道:“不是。你很好。要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心地善良,就真奠下太平了。是我自己不好,非常不好,娶了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墨问的黑瞳一闪,握着她的手带到唇边,将冰冷的唇贴了上去,又是一个的浅吻,只是这一次久久没有拿开。
在百里婧的忍受极限到来之前,他才将将松开她的手,又写道:“既然我们都不好,那就努力变好,但是,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丈夫。”
百里婧笑了,也许别人对她说这番话,她会以为他虚伪,可是由墨问的口中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病秧子,也许他的性命明天就消亡,何苦今日还要骗她?
见她笑,墨问也笑开了,沉静的黑眸在暗夜中笼了一层雾气,看不清晰,唇角若有似无的浅笑也意味不明。
绝口不提爱情,也绝不互相恭维,承认彼此的不好,借以消除对方的戒心,这是夺取一颗怯弱之心的不二法门。当然,前提是,他是个虚弱的病秧子。
百里婧咬了咬下唇,折身拿过一旁的食盒,道:“我煎好了药,快趁热喝了吧。”
墨问注视着她手里的青瓷小碗,浓浓的药香味扑鼻而来,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远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将一件披风盖在了墨问身上,顺便开口道:“婧公主,这药就由远山来喂好了,天色不早了,远山让人送您回去休息吧。”
百里婧抬头看他,点头道:“也好。”
她正要起身,却被墨问握住了右手,他就着她的手舀起一勺药汁,送到了自己唇边,张口喝了下去。
“大公子……”远山目瞪口呆。
墨问恍若未闻,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末了,松开手,用眼神示意百里婧,唇边的笑无辜无害——
他要她喂他喝。
和那个清晨他就着她的碗喝粥一样,偏执得那么理所当然。
百里婧无奈,只好一勺一勺喂他。
浓黑的药汁,扑鼻的苦涩,他却喝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尝绝世佳肴一般。
------题外话------
【每日小剧场】
远山:主子,你喝的是毒药。
墨问:我知道。
心肝:(怒)毒死你!
韩晔:(恨)毒不死你!
墨问:(笑)由她亲手熬制的爱心毒药,有人想尝都尝不着,我为何要浪费?要不要来一口?
【昨日抢答题答案公布】:那只白色的胖兔子全名——“韩小黑”,来历神马的,以后揭晓嗯。
☆、【027】准备同寝
浓黑的药汁,扑鼻的苦涩,墨问却喝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品尝绝世佳肴一般。
百里婧不忍,皱眉道:“明天让人送些蜜饯过来,你含一含,应该就不会那么苦了。”
墨问轻点了点头,对她的话毫无异义。
一碗药喝完,百里婧帮墨问擦了擦嘴,握着手里的洁白帕子,她忽然有些心神恍惚。想起自己本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现在一样样学来,竟不是为了韩晔。
鹿台山上因为有他在,她把自己变得格外没用,就连喝药之后要吃蜜饯的习惯,也是韩晔把她宠成这样的。韩晔甚至会在她撒泼不肯喝药时亲自喂她,等喝完了,她的嘴里他的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然后,一人含一块蜜饯,她红着脸蒙上脑袋,韩晔无奈叹气。
每时每刻都忘不掉,每时每刻都记着他的好,真的是太好,所以,刻骨难忘。这一个月来,她总是想,如果早一点学会关心他照顾他,韩晔也许就不会变心了。
但是,偶尔又会推翻自己的想法,韩晔是知道她的无用的,他一直都知道,也从来不曾怪过她。若是他早点要她改掉那些坏毛病,学会温柔学会体贴,她哪里就会不听他的话呢?
是韩晔给了她机会,她自己没有抓住?还是韩晔根本不曾给过她机会?
她不知道。
可是啊,韩晔,如果你根本没有打算在她掉落时接住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轻易坠入无底的爱河,摔得如此惨痛委屈?
韩晔,为什么呢?
那句“我爱她”,绝不是最好的解释。
“咳咳……”墨问的咳嗽声让百里婧回过神,她收回手,斟酌着开口道:“想请你帮个忙……这相府之中布下了不少宫里的眼线,都想看看我们是不是分居了,好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子,所以,从明天开始,隔一晚我就来这里住一次……”
礼貌又诡异的说辞,完全不像夫妻之间的对话,说话的女子也完全不见新妇的羞涩和怯弱,墨问没出声,远山倒急了:“这个,婧公主……大公子的病情……”
墨问抬手打断了他,随即在百里婧掌心写道:“你愿意,随时过来。”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出口,倒像是图谋不轨似的,由墨问说出来,便毫无杀伤力,百里婧笑道:“我可以打地铺,或者睡在外间,不会打扰你的。”
墨问低垂的眼眸微微一眯,却还是温柔写道:“好。”
他对她所有的决定都保持顺从惮度,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随后,远山送百里婧回前院,他们才入了桃花林,屋后的青青翠竹中悄无声息地跃出两道黑影,一男一女,皆是黑巾蒙面。
两人单膝跪在藤椅前,女子先开口道:“主子,再让她活下去,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男子也道:“原本主子早可脱身,却被她阻了去路,迟早会泄露行踪,不如,找个机会杀了她!”
墨问仍旧躺在藤椅上,动也未动,无须费力,就能看到北边最亮的那颗星星,在黑绸般的夜幕中分外耀眼夺目。
跪地的两人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出声:“再等等无妨。”
“可是,主子……”女子急了,开口却被打断,墨问道:“孔雀,黑鹰,你们下去吧。”
主子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改变,他的执拗与生俱来,二人对望一眼,随即旋风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远山很快就回来了,脚步匆匆,急道:“主子,毒逼出来了么?那个宫里来的孙太医,定是受人指使,他开出的药,表面看起来是良药,可其实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主子啊!我就知道婧公主是个祸害,说不定这毒药的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却假惺惺地装好人!亲自来喂您喝毒药,她可真下得了狠手!”
墨问的神色平静无波,看透了世事也许就会像他现在这样,无论身心皆不会再泛起一丝波澜,就连一碗毒药喝下去,也无法引起他的恐慌和胆怯。
寂静如永夜,墨问突然出声:“远山,我有多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远山立在一旁,拧眉答道:“回主子,三年有余了。”
“是么?”墨问应道,声音空远。
远山拧着眉低下头,在心里叹了一声,其实,主子并没有张口,声音由内力催动而成,虽然与常人的发音无异,却显得辽远而空阔,像自远方传来。
“主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天天都喝毒药吧?为什么主子不戳穿他们?”远山问道。
墨问笑了:“为何要戳穿?既然他们是为我好,那就顺了他们的意吧,反正,毒药与良药也没差别。”
哪怕他们喂他天下至毒的鹤顶红,还不是一样么?最毒不过人心,毒药倒还在其次。
顿了顿,墨问闭上眼睛,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才遇到一个傻子,当然要好好玩一玩,否则,就太可惜了。”
“傻子?谁是傻子?”远山疑惑道,待要再问,藤椅上的男人却一句都不肯再说了。
远处,桃一片一片飘落,小溪水缓缓流淌着,夜,寂静……
……
第二天早上,“有凤来仪”传出一声惊问:“什么?!婧小白,你真要跟他住?!你要搬去偏院?!”
百里婧镇定地捂住耳朵,待木莲的大嗓门喊完了,她才放下双手,从梳妆台前起身,往屋外走去,平静地反问道:“否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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