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个多情种子,十九岁有了第一个孩子,加上后来夭折的受宠的不受宠的,为数实在不少,而婧公主诞于景元帝三十而立的那一年秋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婧公主的宠爱与别的儿女相比格外不同些。许多人猜测是由于司徒家的缘故做做样子,可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听起来却并不是说说而已,何况,他连婧公主身边的女伴侍女都记得如此清楚,怎么能说他不上心呢?
“木莲这丫头倒真是好孩子,与婧儿成了妯娌也不忘照顾着她,朕实感欣慰啊。”景元帝边往里走边笑道:“朕来了,你们都出来接驾,里头有人伺候着么?”
丫头绿儿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欺君的罪责就在眼前,听罢景元帝的话她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却被木莲一把提了起来,左相根本不知原委,斥道:“丫头们,还不进去伺候婧公主,都傻站着做什么?”
木莲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勉强维持着笑意道:“陛下,婧小白已经睡了,恐怕会怠慢了您。人一多,也嘈杂,吵醒了她,恐怕会……”
她打住不说了。
景元帝停住了脚步,黎贵妃适时笑道:“难不成陛下特地跑这一趟却是白来了?婧儿这丫头越发不像话了,脾气这么大。好了,就让陛下一人进去,与婧儿叙叙父女之情,我们这些外人就不进去了罢。”
黎妃说完,凝视着木莲,脸上仍旧是那楚楚可怜的的动人笑意,那笑意里又似乎掺杂着隐隐约约的心知肚明。
景元帝果真听了黎妃的话,叹息道:“既然如此,木莲丫头,你随我进去,爱妃和墨卿家就在外等候吧,朕这个公主太骄纵,从小如此。”
黎妃听罢这最后一句,脸色微变,想起了她的那个女儿对她说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同样是公主,差别却如此之大,婧公主得了万千宠爱,连骄纵都是被默许的,落公主只能贤良淑德,温婉可人,难怪她会不甘心。可后宫里的那些嫔妃,想要图个安稳的,多数已教会她们的儿女认命,而她的女儿偏偏不肯认命,处心积虑地算计着,还让她领着她的父皇来左相府看好戏。
木莲跟在景元帝身后,步子一下比一下迈得吃力,很快,景元帝便会发现她撒了谎,整个相府都将遭殃。在绕过屏风的那一刻,木莲终于撑不住要跪下,却听景元帝极温柔地唤了一声:“婧儿……”
木莲愕然抬头,见婧小白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景元帝在床沿上坐下,见百里婧闭着眼,睡得安详,松了口气,却嗔怪地对木莲道:“这屋子里是有些冷,冰室降温有些过了。大热天盖着被子肯定不好。”
“是……”木莲还没从惊愕中回神,迟钝地应道。
景元帝一心都在他的女儿身上,也没察觉到木莲的慌张,静静注视着百里婧良久,叹息道:“这孩子的性子,与她母后年轻的时候太像了,但是,却又不如她的母后刚强,这是好事。朕希望她别学她母后那样倔,过刚易折,女孩子这一生找个人来心疼就够了,哪里需要管旁人的死活,更不需要为国家大事操心,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可惜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木莲听不大清,不知景元帝在叹息什么可惜什么……
景元帝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木莲,待她醒了,你告诉她,别怨母后狠心,也别怪父皇下了这道禁令。待过几日禁令的限期过了,朕派人来接她去宫里住一段日子,好好养养身子。”
“是。”木莲忙应下。
景元帝负手走出里屋,外头的黎妃迎上来,问道:“陛下,婧儿丫头身子如何?”
景元帝径直往外走,道:“墨卿家,婧儿病着,口味自然也与平日不同些,朕怕左相府里的厨子不合她的心意,明儿个让内务府遣两个御厨过来,一切食材也让内务府的人采办。待婧驸马从荆州回来了,正好调理他们二人的饮食……”
“老臣遵旨。”左相被婧公主这小祖宗给折腾得快废了,她若违反禁令私自出了府,左相府跟着遭殃,她生了病,府里还是诚惶诚恐,如今连吃个饭也要大动干戈,着内务府和御膳房来接手,照这样下去,倘若边疆无战事,恐怕陛下一早要为婧公主敕造独门独户的公主府了。
送走了景元帝,左相府的众人才算抹了一把汗,西厢这块地儿如今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住着陛下的宝贝疙瘩。左相吩咐着下人如何小心照应,告知管家如何接待新来的御厨和内务府的人,才刚交代妥当,站在屋檐下的木莲忽然晕了过去,发出“噗通”一声响。
左相等人被这一惊一乍的连环事情折腾怕了,看着丫头小厮们七手八脚地将木莲扶起来,他环顾四周,问道:“墨誉呢?四公子呢?水生!”
小厮水生忙跪下:“回相爷,四公子醉了,在房里休息。”
左相头疼不已,不由地责备道:“小小年纪,成日酗酒,像什么样!真是家不成家,鸡犬不宁!”一面指着那些呆站着听他训斥的下人们:“还不快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赶来,为木莲把完脉,捋着胡须跟左相道喜:“恭喜相爷,四少奶奶有喜了!据老夫所知,这可是相爷的第一个孙儿,将来定与四公子一样才华出众光耀门楣,可喜可贺啊!”
☆、第176章
左相被大夫的连番道喜唬得一愣,老大病怏怏的,没有子嗣就罢了,老二、老三成婚多年也无所出,倒是年纪最小成亲不足一月的老四有了喜事,着实让他意外。
然而,也没什么值得可喜可贺的,若这孩儿长在婧公主的肚子里,相府里倒还有的忙,保不准陛下一高兴立刻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偏是长在一个庶子偏房的肚子里,他也没工夫去想好事坏事高兴与否,不过是多了些麻烦罢了。左相只命人好生看着木莲,照着大夫开的方子去抓安胎药,不曾再多说些什么。
大夫和左相的话木莲都听见了,待房里安静下来,她才睁开眼睛,木然地注视着头顶的床幔。今夜她受了太多惊吓,所以才会晕倒,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怀了墨誉的孩子。她生来就是细作的命运,因为父亲的关系,她比普通的细作更为高贵些,得以陪伴在婧小白的身边,可细作终究是细作,她本打算脱身,如今有了孩子,还如何走得了?如果父亲知道,定会逼她将孩子打掉,但是,这是她的孩子,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决定他的命运……为什么父亲拥有那么高的地位,却偏要将他的孩子统统贬为晋阳王府的家生子?
家生子,家养的奴仆,一生只属于他们的主人。男人的思想有时迂腐不化,为了他们所谓的帝国理想献出一生,甚至,拖累他们的儿女……
家生子所生的孩子,不也一样是家生子么?
庶子偏房的苦楚在怀胎的这一刻越发分明起来,墨誉的娘去世得早,也没人给木莲指点,告诉她生养需要注意些什么,她也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想到孑然一身无人问津的凄凉,想到腹中孩儿未知的命运,木莲头一次为了自己哭起来。孕期初最怕情绪低落,哭了半宿,木莲揪着小腹,昏睡了过去。
“有凤来仪”的丫头们见百里婧离奇地回来,安然无恙地睡着,虽然觉得万分古怪,好歹项上人头都保住了,绿儿更甚,吩咐丫头们不准睡,通通为公主守夜。然而,却没有人发现百里婧的异常,连景元帝都没打搅她休息,丫头们怎么敢进去烦她?
一群手无寸铁的丫头而已,墨问要进去实在太容易。他一路尾随韩晔,发现韩晔将他的妻放下,人却进了左相府,他没再跟进去,回来时正好瞧见御驾自皇宫的方向过来,他便将他的妻劫了出来带回了“有凤来仪”,至少,他得保证她不受旁人的算计,那些要治她违抗圣旨罪责的人,算盘是打不成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他哪里能受得了他的妻与韩晔私奔?
所以,将她带回来,放在他与她共枕过的喜床上。带她回来的路上,墨问便已发现了她的异常,并不是累了或者受了重伤,她的身子比他离开那日更冷得厉害,难怪自迷津谷出来一直到回盛京,也不见她再出声。而且,韩晔既然已经答应与她远走高飞,却又带着她回盛京,其中必有缘由。
事情乱糟糟的,毫无头绪,墨问忽然记起林岑之死前对韩晔的那番逼问,似乎是在说,韩晔曾给他的妻下过什么药,让她忘记了一些事情,会不会与此有关?
念头刚起,墨问又觉得不可能,看韩晔在山洞里那番要死要活的痛苦承诺,除非他脑子有病,才会对心爱的女孩下手,让她的身子损伤至此。
韩晔此人的秘密越来越多,他解不开的谜底也越来越多,其中有许多韩晔和他的妻才知道的秘事,每一件,他都只能像个局外人似的猜测,一脚都插不进去!
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孔雀对他说了谎!她的胆子是越发大了!他的妻如今昏迷不醒,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也未可知,他虽久病却未成良医,无法解她的烦忧与痛楚……
墨问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的妻那张平静的面容,想到她对韩晔的那番哭诉哀求,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小疯子,临走那天,你抱着我应的那一声竟是在哄我么?三个月的夫妻情分是太浅,我一开始演的戏也确实太多,可演着演着我当了真,你却一丝也没入戏,便像是戏台子上一曲终了,你狠狠在我脸上甩了一巴掌再扬长而去似的。不,比一巴掌还要狠。是不是即使拿着西洋镜,也无法在你心里找到我的一丁点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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