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听说桂九被杖责五十,面上惊讶极了,忙握着百里婧的手揉着,让她消气。桂九瞅见,真恨不得在他主子面前撞死泄愤,瞧他主子那神色,演的真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乐得搂着美人快活,一副饱食终日乐不思蜀的模样,可他的屁股却被揍开了花。
百里婧看着桂九,问道:“昨日请驸马爷喝酒的是谁?谁设的宴?”
桂九一五一十答道:“回公主的话,是黎家大少爷设的宴,搬了几大坛子好酒。席上还有不少大人,奴才不认得,哦,还有……还有……落驸马。”
百里婧感觉到墨问的手一紧,神色明显不对了。他早上醒来,从始至终没告诉她昨日喝酒一事,更没提韩晔,想必将昨夜那一段都忘了个干净,他醉了才肯说真话。
她只得反握住他的手,对一众小厮随从道:“念你们是初犯,昨日的疏忽就算了,日后若是有人再请驸马爷喝酒,让他先来问过本宫。倘若驸马爷在谁的宴席上被灌醉了,本宫就去拆了他,看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那些小厮们忙唯唯诺诺地应了,桂九见他主子面容惨淡,强颜欢笑,心里总算解了气,这怕老婆的名声是越传越远了。
用完了早膳,墨问出府去,木莲在一旁见他好端端地走出门,心下有些疑惑,问绿儿道:“昨夜驸马爷与公主有没有起争执?”
绿儿昨夜在偏院伺候着,都瞧了个清楚,答道:“公主是发了火,还处置了驸马爷身边的小厮桂九。但是,后来见驸马爷醉得一塌糊涂,怪可怜的,公主的心软了,亲自照看着驸马爷一宿没睡。今儿早上……早上驸马爷与公主还粘着,亲密得紧。”
说到这最后一句,绿儿脸红了。
木莲心里沉得更厉害。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婧小白终是信了她的枕边人,不再信木莲的说辞了。那病驸马真是有手段,怎么都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木莲平了平心头的忧愤,笑着对绿儿道:“看到驸马爷与公主恩爱有加,我心里也高兴。绿儿,若是公主今日再去偏院练剑,你告诉我一声,我陪陪她。”
“是,四少奶奶。”绿儿忙点头。
……
墨问去议事处当值,今日黎国舅不知怎么起了善心,竟大中午地就放他走了。才出议事处,就见韩晔单人匹马等在外头。
墨问朝身后瞧了瞧,没人,哦,好像是在等他。
☆、第166章
墨问去议事处当值,今日黎国舅不知怎么起了善心,竟大中午地就放他走了。才出议事处,就见韩晔单人匹马等在外头。
墨问朝身后瞧了瞧,没人,哦,好像是在等他。
竟能让尊贵的晋阳王世子特地来候着他,他墨问真是荣耀之至,莫非是想送他林岑之的待遇?可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敢在议事处外加害于他,韩晔还蠢到这个地步。
头顶太阳毒,随行的小厮替墨问打着伞,他这一身病体真真娇弱。
韩晔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他不下来,墨问便当没看到他,眯着眼往停着的轿子走去。
“婧驸马。”韩晔总算开口了。
墨问回头,见韩晔已下了马背,身姿挺拔地立在那儿。墨问看着他,微微一笑,似乎才把他放进眼里,也不说话,等着韩晔开口,哑巴这一身份的好处越来越显而易见了。
可即便韩晔下了马,他周身那种清俊温润的气质始终不变,被墨问那平淡无奇的苍白面容一衬,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与韩晔两两相较起来,墨问似乎只有个头能与韩晔相当。
墨问忽地眯起眼别开头,再这么看下去,他都要爱上韩晔这厮了,果然生的一副好皮囊。
“婧驸马,借一步说话。”韩晔的声音平淡无波。
墨问心头嗤笑,他让借一步就借一步?他半步都不想借给他。
偏头睨了身边的小厮一眼,那小厮立马会意,躬身接了韩晔的话道:“落驸马,婧公主今儿一早吩咐说,若婧驸马办完了公事便立刻回府,不准在外逗留太久,更不能与不怀好意的人吃饭喝酒。昨儿夜里婧驸马喝了酒回去,奴才们已受了公主重罚,下一次怕是没命活了。还请落驸马体谅我们下人,别叫奴才们为难,好回去跟婧公主交代。”
墨问真想夸夸这奴才,口齿真伶俐,比桂九那小子会说话多了,说得多中听啊,一句一个婧公主。
韩晔听罢,面色如常,唇边泛起些微笑意,深邃的星目中却并无多少暖色:“原来婧驸马竟如此惧内,小王倒是头一回听说。”他看着墨问,开玩笑似的问:“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说着,似乎耐性到了头,韩晔也不再等墨问的答复,而是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带着马儿强转了个身,骏马嘶鸣着扬起了前蹄,他回头,仍是居高临下看着墨问道:“能一辈子躲在罗裙之下,也是种福气,愿婧驸马永不失这种福气。”
韩晔语气虽平淡,声音虽清润,墨问却分明瞅见了他眸中的森冷寒意,韩晔说话真好听,一点都不侮辱他的小疯子,他只威胁他。可惜,他墨问脸皮太厚,半点不放在心上,那罗裙之下的美好滋味,韩晔这辈子都没机会尝到了。
然而,墨问完全不为所动的神情,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却有了少许变化,他一直藏着掖着,韩晔算不准他有多少实力,所以,昨夜不敢轻举妄动,今日还来试探他的底细。
跟聪明人接触得越多,暴露得越快,目前为止,他还守着病驸马的身份,无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至少,他是左相府的大公子墨问——是大兴国的朝廷和百姓允许他步步高升的婧驸马。他不清楚韩晔要做什么,可他清楚一旦事发,自己会有何种下场,如同墨问这个身份的虚幻一样,他将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首先失去的,是他的妻。
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啊。
墨问叹息,躬身迈入轿中,他得回去养养神。
刚入轿,还未坐定,便瞧见轿内平躺着一块鲜艳的平安符,轿子四平八稳地往前走着,墨问将平安符拆开,扫着里面的签文黄纸——
鹿台山……
看罢,他的神色狠戾了几分,定定瞧着前头随轿身晃动的帘子,手掌猛地一收,再松开时,那张黄色签文纸已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果然好手段。
是韩晔,还是那个化名展堂的人?
每次回府都觉路程遥远,这次却觉得轿子走得太快,有些事他知道得太多太迅即,反而被束缚,他虽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可他在意他的妻——美好的一切通通碎得彻底,在她的伤口尚未痊愈的时候又加重一层伤痕。
他有时候想,该练一练她的筋骨了,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让她瞧瞧,而不是让她一无所知心智脆弱不堪。
可是,他有点不忍心。
世上太多聪明而冰冷的人了,已麻木到不能对血这种东西起一点反应。可他的妻还怕血,她还有怜悯之心,对事对人还保留有一丝天真,这种天真,与林岑之很相似——林岑之是真正的良善之人,即便与恶正面相对,他仍不忘他的初心。墨问相信,韩晔绝忘不了林岑之的死。
“驸马爷,您回来了。”
不知不觉,已回到相府,一个声音打断了墨问的思绪,他看过去,见那个叫绿儿的丫头迎了上来,却十分规矩,不像平儿那般大胆,见他朝屋里瞧,她笑道:“驸马爷,公主不知您中午回来,正准备与四少奶奶在偏院用膳,奴婢这就给您热药去。”
墨问蹙眉,又是木莲,她真是搅得他不得安生,就想拆了他的好姻缘,日防夜防,偏家贼难防。
怒归怒,墨问还是迈开步子朝偏院疾步走去。
木莲知晓偏院内又奇门遁甲的阵法,夜里她进不去,白日若病驸马在,为了避嫌,她也不好进去找婧小白,终于等到如今病驸马离了巢,她才借着婧小白的名义进了偏院。
病驸马十年不出相府,藏得这么深,突然一鸣惊人,那么他所有的秘密都该往偏院里寻。
“婧小白,从前就听说这偏院不大干净,我一直不敢进来。今儿一看,景致很是不错,与我们鹿台山有几分相似,树多,小溪清澈,倒像个世外桃源似的。你领我四处转转吧,找一找有没有鹿台山上的野菜,要是找到了,中午正好炒来吃。”
木莲说起鹿台山,正戳中百里婧的软肋,百里婧虽与木莲存了些许芥蒂,可一想起过去时光,仍觉刻骨铭心,尤其是与大师兄反目、三师兄被害后,同门师姐妹的仅存的这点情分越发难得了。
百里婧遂携着木莲转了转,从小屋前头的菜园子到后头的竹林,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回到小屋时,木莲瞧见西南面有一道紧闭的门扉,似乎一直不曾打开过,便问道:“婧小白,那间屋子怪渗人的,里头……”
百里婧看过去,应道:“那屋子不要进去,里头放着牌位。”
是墨问前三个亡妻的。
“牌位……”木莲默念了一遍,眉头蹙起。
正在这时,有丫头悄声提醒百里婧道:“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百里婧回过头,就瞧见墨问坐在竹撵上,刚涉过小溪水,她便举步迎了上去。木莲的拳头在袖中收紧,盯着墨问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只觉难以言说的不舒服,尤其是他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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