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是青天白日,他在做梦。
五月廿二,一大早,百里婧就送墨问出了门,却只能送他到相府门口,毕竟,她的禁足令尚未解除。
墨问上轿前,在所有护送他的禁卫军和小厮丫头面前吻了百里婧,这吻太娴熟了,在场的人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婧驸马和婧公主亲密非常夫妻和睦。
“乖乖等我回来。”墨问在她手心里写。
百里婧点头,给他系上了长披风:“早上还有些凉,别冻着。”转而交代随行的几个小厮和禁卫军,让他们仔细照顾。
天还蒙蒙亮,轿子就起了,既然入了朝臣之列,自然得按时早朝。墨家的三抬轿子分前后走着,还没至宫门,轿子却突然停了,有人在帘外禀报说:“婧驸马,前头的路堵了。”
墨问还没任何回应,那人又补充道:“看清了,似乎是……落驸马一行。”
按照尊卑规矩,墨家的三抬轿子,婧驸马墨问的走在最前头,所以,问的自然是墨问的意思。
墨问将车帘撩起一条缝,果然看到一身隐约的白衣骑在马上,真巧,第一天就碰上了。勾唇一笑,他对轿外等候的小厮桂九抬了抬手,桂九立马会意,扬声道:“嫡庶有别,请落驸马让道。”
------题外话------
那个……如果我说又要被绑缚工地实习,亲们会不会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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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墨问勾唇一笑,对轿外等候的小厮桂九抬了抬手,桂九立马会意,扬声道:“婧驸马轿撵在此,嫡庶有别,请落驸马让道。”
清晨的街巷本就寂静,这道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周围越发安静无声了。听见自家奴才放了狠话,左相墨嵩的轿子没动静,墨誉的轿子走在最后,听罢,难以置信,掀起帘子朝外张望着,但他很聪明,什么声都没出,垂眸又放下了帘子。
韩晔进宫素来骑马,甚少乘轿,听罢桂九的挑衅,只是偏头朝斜前方的轿子望了一眼,视线居高临下,表情仍旧无一丝变化。身后突然有一阵急促的风刮过,韩晔没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语气淡淡地开口道:“婧驸马,请——”
墨问的轿子起了,大大方方从韩晔跟前过去,左相等人却不敢逾矩,等着韩晔先走。
见墨问的轿子率先走过,百里落重重将轿帘摔下,早已怒火中烧,她今日入宫去探望母妃,为表夫妻恩爱,一早与韩晔同行,岂料墨问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竟敢公然让他们让道,还高声挑衅说什么嫡庶有别?!难道说,百里婧那小贱人也在轿中?
不对,父皇下了禁足令,不准百里婧出门,她敢抗旨不尊?如果百里婧不在,这病秧子入宫作甚?找死还是丢人现眼?!他还嫌他那副病歪歪的样子不够狼狈么?
听韩晔的口吻他似乎一早就知晓此事,他是天底下最沉得住气的人,一丝情绪也不外露,谁知他心底是否已翻江倒海?他们夫妻之间生疏之极,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无论公事私事,他一概不告诉她,只让她一个人费劲心力去查证……
百里落越想越怒,怒火几乎要涌出胸腔,她忍了又忍,压了又压,终于平息了些许——别急,都别急,谁能笑到最后才算赢,如今受的这些气,她总要讨回来的!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墨问第一次上朝堂,和第一次入宫一样,忍受了数不清的目光,从当值太监到朝廷大员,没见过的都难免拿眼睛瞟他,他这张面孔生疏得很,身子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虚弱。
时值盛夏,外头燥热,大殿内却十分阴凉,墨问站在队列中,很笨拙地朝前后左右观望了一番,再笨拙地伸手解了黑披风的带子,搭在手臂上,将那身红色官服露了出来。
人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墨问低着头,许久不曾见人了,似乎还很怕生。黎戍一直乐呵呵地探头朝墨问的背影瞧着,他觉得新鲜,真新鲜,他这不学无术的纨绔混混入了朝堂,现在弱不禁风的病驸马竟也入了朝堂,大热天的还系个长披风御寒,如今这朝堂真是鱼龙混杂,乱的很,乱的很哪。
可是,熟人一多,他黎戍就觉得自在多了,好歹可以找人说说话啊叙叙旧啊唠唠嗑啊……转念一想,咦,不对,病驸马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巴啊!
哑巴上殿,是在考验陛下的神通么?
墨问当殿脱衣这一幕景元帝进来时恰好瞧见,竟格外宽容道:“婧驸马身子不好,若是觉得冷,便披上吧。”
墨问忙惶恐地俯身谢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景元帝在龙椅上坐定,第一件事便是向朝臣介绍他有功于朝廷的乘龙快婿,对墨问好一顿夸赞,那些京官或言官见过的或没见过墨问的,如今都知晓他是谁了。相比之下,景元帝对韩晔的态度明显不如墨问,几乎从未当众夸奖过他,除众人心知肚明的缘由之外,大约在于韩晔此人不温不火,一直以来不曾犯错,也毫无突出功绩可言。
这回,景元帝似乎想一碗水端平了,在夸赞过了墨问之后,便把视线转向了韩晔,问道:“落驸马,武状元遇害一案进展如何?凶手可曾抓获?”
大殿中朝臣分两个队列,墨问、韩晔分列左右,位置恰好平齐,因此,稍一转头便可瞧见对方的神色。听罢景元帝的发话,墨问看了韩晔一眼,唇边泛起些许微不可察的笑意。
韩晔闻声出列,拱手应道:“回父皇,凶手已经抓获,系武状元同乡举子安桑尘所为,此案,刑部尚书刘大人知其原委。”
“哦?”景元帝不置可否地应道。
“启禀陛下!落驸马所言属实,微臣根据嫌犯所留线索追查,武状元同乡举子安桑尘因嫉妒之心萌生杀人之意,且他与武状元相熟,有足够的杀人机会,微臣在安桑尘的住处发现了他下毒的药物,经过审讯,安桑尘对谋杀一案供认不讳,已判决十日后问斩。请陛下明鉴。”刘显成一气呵成道。
景元帝沉思着。另有大臣出列道:“陛下,既然凶手已经抓获,那么被关押的今科武举等人是否应被放出?大敌当前,若关押举子太久,案件迟迟不破,恐怕会令朝廷失信于民,各州皆有怨言,得不偿失啊。”
景元帝没再继续询问,点点头道:“既然案子已查清了,歹人应当重惩!传朕的旨意,安桑尘谋杀朝廷新科武状元,其罪当诛,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参加武举!”
“臣领旨!”
墨问发现朝臣在听罢圣旨时,似乎都有些激动,若不是知晓真凶是谁,恐怕连他也要信了这作案动机和作案之人确实如刘显成陈述的那般简单明了。一国君主自从政时起,到底受了多少蒙蔽,被群臣敷衍、逼迫,也许景元帝知晓其中有鬼,却只能大事化小暂以缓之。
在墨问静静观望的时候,韩晔单膝跪地,开口道:“多谢陛下洗刷林岑之的冤屈,臣感激不尽!”
众人这才记起,韩晔原是林岑之的同门师兄,都不免对其报以同情之心,却只有墨问嗤之以鼻,几乎快忍不住笑出声。杀人的是他,做戏的是他,得嘉奖的还是他,他这情敌果真样样都好,全身上下无一点粗野歹毒的气质,怎么看都是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找不出一丝破绽。死在这样的人手上,林岑之是太委屈了些,却也并不算亏,几人值得他亲自动手?林岑之应该庆幸,没有受那万箭穿心的痛楚。
景元帝安慰了韩晔几句,让他节哀顺变,却转而对墨问道:“虽说凶手已抓获,朕却对婧儿不大放心,若她知晓了真凶是谁,怕是还要闹,以她的暴脾气哪能轻易善罢甘休?所以,朕不会撤销禁足令,让她好生在府里休养,把性子练缓一些,婧驸马,你是她的夫君,是如今与她最为亲近的人,朕希望你可以好好教教她,毕竟,你的妻子才是你的门面。”
墨问微一挑眉,这话有道理,他也觉得当如此才是,傻瓜脾气不好,恐怕赶不及对“凶手”行刑,她就先拔剑把人家剁了。嗯,妻子才是门面……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听到,墨问兴许会引以为锦绣良言,可从这拥有无数妃嫔的花心皇帝口中出来,便有些讽刺了,他墨问的妻当然只有一位,可他百里尧的妻是哪一位?司徒皇后?
这些想法不过在瞬息之间,墨问几乎在同时跪了下去,颇为虔诚地对景元帝行了大礼,谢恩。墨问的膝盖硬得很,一弯下很不是滋味儿。
他怎么跑这里下跪来了?不过,转念一想,跪的是他老丈人,算了吧,若他的妻罚他跪,他也是肯的。还不都一样。他的脸皮太厚,能屈能伸,一瞬就把自己说服了。他有点想知道傻瓜在家做些什么,他真想念她。
景元帝抬手道:“婧驸马不必行此大礼,左相,驸马身子虚,你当派人好生照看着,朕可不希望他再遇危险。”
左相忙出列领旨:“老臣遵旨!”
朝臣稀里糊涂地明白了现状——左相府病怏怏见不得光的长子墨问,这两个月以来真是盛京城的头号风云人物,经历了许多故事、事故,如今一跃而成为景元帝的新宠,世事难以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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