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反应。
黎戍凑过去,换了个问法:“赫,咱俩的关系算铁吧?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是不是?明儿个就是我家小狐狸的十五岁生辰了,这宴席都设下了,你一定记得过来捧个场啊!还有,你也不能空着手来,小姑娘脸皮都薄,喜欢惊喜,你到时候来啊,不管带什么礼物都行,哪怕一朵花一根草,千万别给我什么都不带,记住了么?!”
还是没反应。
黎戍耐性足,就坐在司徒赫身边,脸凑近了继续道:“我记得,端阳是你的生辰,你和我家小狐狸也差不了几天,全天下我就记得你和我家小狐狸的生辰,有时候连爷自个儿什么时候出娘胎的都忘了。这生辰,你想要什么?我提前给你准备着。”
司徒赫半晌出声:“婧小白——”
“我是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你有什么生辰愿望!”黎戍火了,吼了一声出来。
“婧小白。”司徒赫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淡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黎戍这下子知道他醉得差不多了,不可能问出什么来,顿觉自己跟一个醉鬼说这些话简直是有病,没好气地哼道:“婧小白,婧小白,就记得婧小白!昨儿个晚上咱们听戏听得好好的,你又提前走了,婧小白她丫的又怎么你了?你迟早有一天得死在她手上!娘的,老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婆婆妈妈的人!”
拍拍屁股起身,黎戍边往外走边骂道:“好!老子给你去找婧小白来!那个谁,给爷备马!”
黎戍的脚步声远去,司徒赫的身边安静下来,他的腿一动,碰到了地上的酒坛子,酒坛子滚了几下,撞到墙角,发出一道清晰的响声。
司徒赫挣扎着爬起来,衣服凌乱地披在身上,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迷迷糊糊听到了黎戍的话,说不清为什么要逃,但婧小白若真的来了,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她又会如何嫌弃他?少时她心里的英雄,长大后成了懦弱不堪的鼠辈,徒有显赫的家世,耀眼的功勋,却屡屡叫她失望,变成她心里面不被信任的那个人……
没了婧小白的信任,司徒赫正一点一点失去他自己。
有人来拦他,但拦不住,有人想阻止他,却靠近不了他半分,司徒赫一个人穿过小倌坊的长廊朝外头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前头忽然出现一道瘦小的大红色身影,正焦急地朝他走来,走动间,隐约听见一阵悦耳的叮铃声。
司徒赫定住脚,凝视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红色,忽地加快脚步,上前一把将女孩拽过,大力的狠狠的压进怀里,越抱越紧,哑着嗓子道:“不生我的气了?你知道你一对我一生气,我的心就疼得厉害,喝再多的酒还是止不住疼。这些年在北疆,我常常做梦你来找我,每每因此而吓醒,想着你来时的路有多危险,我不愿你来,但却又盼着你能来找我一次,能见一见你多好,想着一年又一年你长大了懂事了变乖了……你的信越来越少,我却梦见你越来越多,梦见我骑在马背上,你蹲在人群里哭,梦见你要我背着你跑……现在,若我回了北疆,若我战死沙场,你是不是一转身就把我忘了,像忘记小时候说过的话,忘了你说要嫁给最好看的人,忘了你说过我最好看……”
他醉得一塌糊涂,平日里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整颗心都捧在手心里任她糟蹋,他怨着痛着却还是爱着。
怀中的女孩闷声不响的,忽然一个大力挣脱了他,转身逃也似的跑远了,司徒赫被推得一个踉跄,整个人撞到壁上去,眼见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耳边那阵清脆的铃铛声渐渐远去,他的身子虚软,顺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滑坐下去。
婧小白……不要赫了,哪怕他说了心里话,哪怕他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她还是不要,她不要他的爱,不要他的怀抱,不要他陪在她身边,这个夜晚,司徒赫的绝望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寸,深入骨髓……
……
长兴街离左相府并不远,黎戍快马加鞭地奔至相府正门前,发现那里比平日里的防卫严密了许多,他才一靠近,就有人上前盘问。
黎戍素来是不喜欢废话的,直截了当说要找婧公主。
那守卫语气极坏:“婧公主吩咐了,暂不方便会客,如有要事,可去通报。”
黎戍哪里受过这种冷遇,本来来找婧小白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倒好,一发不可收拾,索性翻身上马,掉头就走。不会客就不会客,谁稀罕见她了!稀罕见她的那个人快被她弄死了!
守卫们没料到黎戍来得快去得也快,正疑惑,只见一辆马车从相同的方向驶过来,停在了大门前,待马车停稳了,一身绿色衣衫的木莲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拎着几个药包。
------题外话------
唔,调研提前结束,我回来了。准备期末考试,然后就放寒假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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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这些禁卫军的士兵都知道木莲是百里婧的贴身侍女,所以进出都不曾拦她。“木莲”手里拎着几包药,刚回到西厢,便见墨誉迎面走来,他似是有些焦急,因此步伐极快,“木莲”不知他要做什么,便立在原地未动,神情戒备。
隔了几步远,墨誉压低声音道:“木莲,小黑不知怎么了,一天都不吃东西,你随我去瞧瞧!”
“小黑?”木莲眉头一蹙,仍旧不曾挪步。
墨誉急道:“是啊!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我才从宫里回来,发现它什么都没吃,清晨才采的嫩草也没碰,一直趴在笼子里,动也不肯动,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木莲这才听明白小黑究竟是个什么,但她却没半点兴趣去探望一只畜生,淡淡道:“四公子对它可真是上心。但驸马爷病了,婧公主寸步不离地守着,命我去抓药,这会儿抓了药回来得去煎药了。一只兔子而已,若是四公子真不放心,大可请兽医来瞧瞧,木莲能有什么法子?”
如此冷漠对小黑都不屑一顾的木莲,是墨誉从未见过的,不由地拧起眉,眼睛盯着她瞧:“木莲……你今日怎么有些不对劲?”
木莲神色如常,似笑非笑:“驸马爷都伤成那副模样了,婧公主也伤心得很,四公子倒是清闲,心里只惦记着一只兔子,还问木莲有什么不对劲。到底不是同母的,想来四公子平日里对大公子的好也不过如此罢,一旦出了事,便各顾各了。木莲还有事,先去忙了。”
“木莲”说完,微微福了一福,也不等墨誉做出什么反应,抬脚便走远了。
墨誉被呛住,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今日的木莲比平时更为刻薄,且言语间似乎都向着他大哥而不是婧公主,因何而起的转变?墨誉虽然恼怒,却还没怀疑到木莲的身份上去。
天已然黑了,“有凤来仪”中已掌了灯,外头仍旧有重兵把守。景元帝半下午时亲往左相府探望了墨问,惊得相府乱成一片,无论主仆都毕恭毕敬地迎接圣驾。
但,皇帝陛下的眼光却只在他的女儿身上,注视着她孱弱的身子,颇为动情地搂她进怀里,劝慰道:“婧儿,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景元帝不是一个好皇帝,他的出生不好,在朝政事务上算不得明君,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后宫妃嫔无数,不曾专宠任何一位,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的子女众多,他从来对他们的日常起居漠不关心,嫁娶事宜都随他们自己决定。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却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莫说他人,就连百里婧自己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的她,守着昏迷不醒的墨问,听到父皇这句话,立刻便哭了出来,她不知自己是在哭墨问的伤,还是在哭如今的处境——她想要彻查谋杀墨问的凶手,却又担心真相是她无法接受的,她哭自己两难的境地,哭解也解不开的一团乱麻。
景元帝又带了几位御医同来,替墨问又检查了一番伤势,听完御医的诊断,景元帝方开口道:“身中九箭而不死,驸马真是吉人天相。但,婧儿,你需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已有天定,哪怕朕是天子,也无能为力。你为了驸马做到如今这个份上,惹得你母后不快,自己也辛苦,父皇着实不忍。若是驸马躲不过此次大劫,朕会为他安排好后事,定让他去得风光。你的年纪还小,若不愿再嫁,大可在父皇身边再呆上几年,我大兴国几多俊秀,总有配得上婧儿的好男儿,无论是谁,只要婧儿瞧上了,父皇便为你做主。”
内室里除了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墨问,便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百里婧听着,早已哽咽语不成句,无论父皇的和颜悦色还是母后的凌厉警告,告诉她的全都是事实。
如果墨问死了,她不可能为他殉情,也绝不可能因此而终身不嫁,为他守寡一辈子。她是帝国的公主,她的婚姻联系着大兴的国祚,任性和放纵这辈子她能做的也许只有一次,她渐渐地开始在许多人的教诲里学会认命。
送走景元帝,百里婧回内室照看墨问,天气热,他的身上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纱布,薄被只盖了一小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拧着眉,唇也抿着,似乎做了梦,梦里极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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