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商遥咳出一口水来,缓缓睁开眼,神思迷茫地看着裴楷之,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这是哪?”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楷之依旧没有理会,抱着她站了起来,她抖得这样厉害,他杀人的心都有了,声音低哑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商遥捂着胸口,艰涩道:“胸口好痛……”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她抱得更紧:“一会让靖之给你看看。”
徐靖之?商遥撑着脑袋,瞬间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而那迫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一步一步像是击在心头,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刚才沉在水里她也没有颤抖得这样厉害,她猛然推了他一把:“你走开!为什么要救我?”他就算不出现,陈皓也不会杀她的,该死的他为什么要出现?恨恨地又推了他一把,偏偏他静如磐石,纹丝不动,面色发白地看着她。
商遥靠在他肩上,咬着唇呜咽出声:“你走,走啊!”
裴楷之身体一僵:“已经来不及了。”话音刚落,数把明晃晃的长剑齐刷刷地亮出来,将两人包抄。
陈皓脸色阴郁地走过来,目光落在商遥紧紧抱住裴楷之的双手上,“朕果然没有猜错,就是换了人而已。”
商遥张开双臂挡住裴楷之:“你不能杀他,他死了徐靖之就不会替你解毒,你也活不了多久!”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而她以身挡剑的动作更是深深地刺激了陈皓脆弱敏感的心,原来是这样,她根本就没有一丝真心!陈皓暴怒地从侍卫手里夺过宝剑,“你看朕敢不敢!让开,不让开,朕连你一块杀!”刷一声朝裴楷之刺去。
裴楷之迅速地推开商遥,至于躲,四周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侍卫,有的长剑甚至离他面门只有几寸,躲开这个避不了那个,就算能避开,这些侍卫见状恐怕会蜂拥而上。这样捉襟见肘的形势还真是无可奈何,就是在这一瞬间,长剑深深地钉入胸口。他被逼着倒退了几步,后背狠狠撞上栏杆,这样反而使得剑刺得更深。他徒手握住剑,剑锋割破手心,鲜血不断地往外涌。
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商遥被推开转过身的一瞬间而已。四周鸦雀无声,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商遥站在原地懵了一秒钟,发足了力朝陈皓扑过去,陈皓一时没有防备,被她凶猛的撞击带得踉跄了两步,不留神松了手,裴楷之扶着剑慢慢滑坐下去,面上血色尽失,双眼闭得死紧。
侍卫们愣了愣,正要上前擒住商遥反被陈皓挥手制止了,他扣住商遥的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贱人!”
商遥早就失去了理智,呼吸急促,红着眼骂道:“你才是贱人!”
陈皓气得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朕真舍不得杀你?”
“随你!”她也不想活了。
“够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众人如梦初醒,闪出一条道来,纷纷下跪行礼。
徐靖之飞快地蹲到裴楷之面前,低头检查了下伤口,商遥悄悄观察徐靖之虽然眉目沉沉,但未见惊慌失态,想必是还有救的,一颗死寂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吞回哽咽声,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徐靖之简单处理了下伤口,神情严肃地对太后道:“太后还是先命人找副担架来先把长安侯抬进屋里,真有什么万一,可不单单是私人恩怨了。”
太后脸色也不太好,点头称是:“何少府,你负责安排,徐郎有什么要求,你就一一比照办理。”
何少府道:“是!”他正要上前,陈皓拿剑指着他,咬牙切齿道:“鼠辈!你敢!”
何少府面色难堪,一时犹豫着进退不得。
太后一步跨过来挡在何少府面前,一把推开面前的剑,冷冷道:“陛下,长安侯是魏国的长安侯,平日你再怎么肆意行事,母后不管,可涉及到两国邦交,断容不得你轻率行事!”
陈皓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你们都来忤逆朕!你们……”他眼前一黑,突然跪倒在地,身体晃动了下,眼看就要栽到地上,太后大惊失色,忙扶住儿子:“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徐郎徐郎,你快过来看看!”
陈皓睁开眼,甩开太后:“不用你管!”说完就晕了过去。
徐靖之正要走,听到动静步伐略顿:“陈帝体内余毒未清,刚才又怒火攻心,所以才会晕过去,倒是不急,先送到宣和殿吧,徐某去去就来。”
太后有些不悦,可毕竟是自家儿子理亏在先,而且瞧长安侯伤得很重,便忍了下来:“那你快去快回。”
商遥目送裴楷之被抬走,纵是忧心如焚,却也不敢上前,这当口,她不好再火上浇油。
太后临走前看了商遥一眼,语气深沉:“先把她关起来。”
太后倚在榻上小憩,何少府悄悄走进来拿了薄被给太后盖上。
太后睡得浅,听到动静便醒了:“长安侯的伤怎么样?”
何少府摇摇头:“不太乐观。”
太后呼吸一屏,“这个孽障!”
何少府迟疑片刻道:“有些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有话直说,你我之间还用藏着掖着吗。”
“春秋时的伍子胥,他本是楚国人,因为父兄被楚王所杀,他便逃到了吴国,后来辅佐吴王成了一代霸主,又借吴国之力带兵攻入楚都,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
太后心头一颤:“你是想说?”
何少府道:“臣想说就算长安侯安然无恙,这个仇也是结下了。长安侯虽年轻,但在魏国屡立奇功,魏帝对他亦是十分看重,他若是回去后在魏帝面前说了什么不利于陈囯的话,可该如何是好?太后不得不防啊!”
太后神色一敛:“那依你之见呢?”
“杀是不能杀的,更别说陛下的毒还要仰赖徐靖之。只能笼络讨好。太后应该也瞧出来了,长安侯是个重感情的人,臣听说长安侯父亲得了重病,缺少一味药引,他只身跑到凉囯境内寻找药引,未婚妻没了,他就到处寻找,魏国找不着又跑到陈囯来找,刚才又宁死也要护着陈婕妤,爱情亲情他都看得很重,恩情自然也看得很重,他恋上陈婕妤本是他理亏,太后若是把陈婕妤送给他,他还会记仇吗?恐怕只会记得太后的好。”
太后迟疑:“一个女人倒没什么,只是皇帝爱得掏心掏肺的……”
“正是因为陛下爱得掏心掏肺的,太后才正要把陈婕妤送走,君王若是只专注于一个女人多半不是好事,远有纣王宠爱妲己惹得众叛亲离,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使诸侯生怨,近有燕王宠爱黛妃导致国灭。更更何况陛下为了陈婕妤多次与太后争执,太后难道想因为她与陛下闹得不睦?”
事实上太后早就有心想处置陈婕妤,一来她身份不明,二来儿子对她过于关注,只是顾及儿子才犹豫不决。何少府说得也很有道理,把她送走既能消除心头之患,又能安抚长安侯,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太后沉吟了下:“那陛下若是问起来呢?”
“就说已把陈婕妤处死,让陛下断了念想。顶多消沉几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太后点头:“那你速速去安排,免得陛下醒了又吵着要见她。”
☆、置之死地
裴楷之是在第二天醒来,天光从密遮的帷帐里透过来,连呼吸都是痛的。他试着张了张嘴:“靖之。”
“醒了?”徐靖之走过来,蹙眉道:“你应该庆幸陈帝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加上身体还没好利索,没有多大力气,否则那剑再刺得深一些再偏上两寸,你命就没了。”
裴楷之说:“嗯,还要庆幸你有一双妙手,能起死回生。”
他是在夸他呢,徐靖之并不领情:“你的伤还没有到濒临死亡的地步,我也没那个本事把死人救回来。当然,别人更没有。还有,我建议你少开口讲话。免得牵动伤口。”
裴楷之像是没听到,又问:“一切都安排好了?”
徐靖之是第二次碰到这么不合作的病人,看他一眼,答:“对,一切都照你的计划行事,除了你受的伤比计划中要重一些,其他都没什么纰漏。”
裴楷之笑起来,这一笑牵动了伤口。
徐靖之冷眼看着:“你就继续笑吧,万一伤口裂开了,本来计划三天之后就可以上路,恐怕还要拖上几天。”
裴楷之敛了笑容:“她呢?”
徐靖之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答道:“太后一杯鸩酒赐下,“尸体”已经被送到宫外去了。”
想到昨日商遥奋不顾身泪水涟涟的模样,他胸口泛起甜蜜的疼痛来,
想出这么一个下下策完全是临时起意。商遥被陈皓抛进水里折磨的消息传到裴楷之的耳朵里时,他几乎是立即察觉到陈皓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折磨商遥只怕是想引他出来。他识破了对方的圈套,套里有他心爱的人,他不得不走进去,他让徐靖之去请太后,自己则独自去了霄云轩。
太后出现得迟在他计划之中。否则陈皓怎么有机会刺中他?至于何少府,一个靠男色上位的男子你能指望他的气节有多高尚?而且他同太后的暧昧关系陈皓是知道的,陈皓视他为眼中钉,他留在陈囯犹如被悬在高空,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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