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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神女凡间纪事 (江小蝶)


  萧城璧颇觉好笑,“原来这几年麟儿在洛阳还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说着连连颔首,“眼下儿媳妇都住到家里来了,看来我们以后可省去不少功夫!”
  洛瑾萱被他逗的大乐,侧头却见儿子依旧黑着一张俊脸,笑道:“麟儿不高兴,是不是玩儿累了?”
  小皇子“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三人遂下了秋千架,略歇息一会儿,在水阁里用午膳。
  宴席是精心准备的,菜肴也甚可口,夫妻二人轮流为孩儿布菜,岂料只吃了一会儿小皇子就搁下筷子喊着吃饱了,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洛瑾萱心下知晓,自打离家来,孩儿总是一个人闷闷的,不管怎么逗他,开心也只是一时,眼下饭也越吃越少,益发消瘦了许多。皇宫虽好,可要他一个人这么孤零零长大,怕甚不妥,思虑间眉尖不由慢慢浮出一丝隐忧。
  夜晚,在含风殿偏殿,洛瑾萱见孩儿连熟睡时脸上也带着些落寞神色,心下甚是不忍,抚着他的小脸看了半晌。
  萧城璧心下也早有打算,缓缓道:“过两日写一封诏书,令崔太傅入宫来给麟儿授课,他学问高深,把麟儿交给他,大可放心。另外,再从那些氏族官宦家里挑选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孩童入宫来伴读,这样,也免得孩儿寂寞。”
  洛瑾萱见他思虑周全,心下甚喜,“我原也是这般想,只是麟儿年纪还小,太傅教学会不会很严格?”说着又皱起了眉,眼下麟儿的身份非同一般,怕是不比在洛阳侯府时轻松,思虑至此,又觉心疼。
  萧城璧自知她是动了慈母柔肠,安慰道:“崔太傅总说‘学有所限’,他不会对麟儿太过苛责的,放心吧!”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眉锋一挑,“最好,明天再派人去趟洛阳!”
  洛瑾萱不解,“做什么?”
  却见萧城璧饶有兴致地一笑,揶揄道:“去接儿媳妇儿——”
  洛瑾萱听罢不由得掩嘴大笑,又恐声音太大,惊醒了孩儿,急回头瞧了瞧,还好孩儿睡的甚沉,才放下心来。回头,见丈夫一双眼眸正凝着自己,恍似静夜的星辰一般温柔而多情,将她的心也融了。低垂下眉眼,十指紧扣,与他在暗夜间相拥。

  ☆、舞雪

  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檀香燃尽,木鱼声持续了一会儿方停下。
  太后睁开眼,淡淡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侍婢慌忙答道:“回太后,是八月初九。”
  太后微微一怔,她来时正是盛夏,如今已近中秋了么?难怪最近总觉越来越冷清。
  出得宫殿,只见金风细细,秋兰如素,连园中蜂蝶也少了许多。
  四下看了看,眉梢的愁苦之意愈重。
  人之一世,却正如这交替的四季一般,春夏为盛时,到了秋冬之际便渐萧索,连心也越来越寂寞了。
  而今自己中年丧偶,膝下只有一子,虽还有个孙儿,却是洛氏之女所出,实在喜欢不起来。
  自己因斋戒封锁曦澜宫多日,已许久未曾见过孩儿,眼下思念之情愈炽,遂命人准备凤辇,摆驾含风殿。
  宫娥们在风地里望见太后远来,纷纷惊恐下拜,太后下了凤辇径自往里走,“皇上在里面吗?”
  执事女官垂首答道:“回太后娘娘,皇上此刻尚在章华殿处理政务,还不曾回寝宫来!”
  得到通报,洛瑾萱急出来相迎,乍然间与太后的一双眼眸撞在一起,屈膝施礼道:“母后——”
  太后眸中泛出一丝疑惑,冷冷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洛瑾萱大觉吃惊,妻子若不在丈夫的居住又该在哪里,此话让她如何作答?
  “回母后的话,臣妾自从入宫以来,与皇儿便一直在此!”
  太后神色一凛,霍然回身,“你说什么?这是皇上的寝宫,你们怎么可以一直在这里,难道皇上没有赐下宫殿于你们母子吗?”
  洛瑾萱诚惶诚恐,“皇上还不曾提起!”
  太后冷哼一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拂袖径自朝二人的寝房步去。
  “母后——”洛瑾萱又是惊慌又是尴尬,想要出声阻拦,却也不敢说什么。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做母亲的于礼也不便擅入儿子与媳妇寝室,太后出身名门,却为何竟做出如此行径!
  却听太后冷笑一声道:“怎么,我这做母亲的去看看儿子的寝处是否舒适安稳也不可以吗?”
  洛瑾萱只得退后一步,垂首道:“臣妾不敢!”
  太后不再理会于她,进了房门,挑起珠帘,一眼便看见壁上挂着的两幅画,画中皆是同一美人,画风雅静幽美,显然是出自儿子之手。
  走近一看,留白处还题着两首小词:
  “苹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时胧月低。烟霏霏,风凄凄,重倚朱门听马嘶,寒鸥相对飞。”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乍然读了这夫妻之间的缠绵情词,太后一时有些发怔。
  看时间,两幅画皆是新近所作。
  当日他在画上题下这阕词时,洛瑾萱还心生疑虑,问道:“重逢之日未久,为何又题这等别离之词呢?”
  萧城璧转眸凝着她柔声道:“当日我曾答应过你,朝朝暮暮,不弃不离,后来却违了誓言。五年离别,才有今日重聚,只愿日后不再受相思之苦,你我夫妻不再有别离之时。”
  深情款款,言犹在耳,仿佛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一般,洛瑾萱凝着那字画,越看心间越是缠绵柔软,不觉露出一丝浅笑。
  太后却越看心下越觉酸涩,养儿数十载,孩儿心里每天念着别的女人,比念她这个母亲怕是多的多。
  侧头,瞥见洛瑾萱嘴角的笑容,不觉遮掩不下一股嫉恨,冷冷道:“皇后,你跟我来!”说罢径自出去,上了凤辇。
  洛瑾萱急跟在其后,却见太后只是命人抬着凤辇一路前行,也不说去哪里,抬到曦澜宫门口时也不喊停,众人只得继续向前走。
  洛瑾萱皱了皱眉,不解太后是何意,幸得清容在一旁提醒道:“娘娘,奴婢看太后娘娘该是生气了,在责罚娘娘,这么走下去,要把整个皇宫转个遍也说不定!”
  洛瑾萱面色一变,诚惶诚恐道:“若真是如此,要赶快跟上去才好!”
  她自幼养尊处优,品性又甚温婉淑雅,父母连苛责都不常有,即至成亲以后,夫郎也甚疼惜,无端遭此罪过,除了措手不及以外也愈加不知所措,只得忍着疲惫紧追其后,不敢有丝毫懈怠。
  果然如清容所言,太后的凤辇将整个皇宫都转了个遍,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在宫苑西侧几座低矮山丘上停下。
  那山丘虽不甚高,却连绵了几里远,四处遍植丹桂佳木,顶峰处用白檀木建造一个八角凉亭,亭中设一琴案,遂取名“有琴闻音”,梁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彼时桂花初开,风里一股清幽的甜香,甚是幽静怡人。
  只不过洛瑾萱此刻已心跳如山崩,汗水也早已湿透了几重衣衫,头晕眼花,双腿又酸又痛,稍一停滞便觉再难抬起来。
  清容见她辛苦,伸手相扶,忽听得凤辇上太后吩咐了一句,“抬到山上去。”
  抬眼一望,那山丘上绵延的台阶该有二百来阶,心间一窒,几乎喘不上气来。
  主仆二人相扶着在山下稍歇了一会儿,太后身侧的一个婢女即走过来道:“娘娘,太后娘娘说在上面亭子里等着你,你还是赶快跟上来吧!”
  洛瑾萱银牙紧咬,微一点头,复又抬脚跟上去。
  在山下时,太阳的光线还是明黄色的,到了亭中已是霞光漫天。
  “母后——”洛瑾萱勉强唤了一声,似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太后斜睨她一眼,淡淡道:“坐!”
  洛瑾萱如获大赦,口唇动了动,低声道:“谢母后!”
  她此刻的样子很是狼狈,满额汗珠不敢擦拭,几丝乱发沾在脸颊更不敢去抚,低眉顺眼,敛声屏气,一言不发。
  太后看在眼里,却依旧冷冷道:“母后今日苛责于你,你心里定然很不舒服。可母后也没想到,你出身名门,竟这般不知轻重,不识大体,不惩戒你一番,只怕你就算是知错也不会悔改!”
  洛瑾萱大骇,仓皇跪倒在地,“臣妾不敢……臣妾知错,定然悔改……”柳眉紧蹙,花唇颤抖,却还不知太后究竟为何发这么大火,莫不是因为皇上至今还留她们母子二人在含风殿,而不是搬去别的宫苑?
  太后冷哼一声,“昔年独孤皇后跋扈,令文帝专宠于己而不娶任何妃妾,后来为了皇位之争,二人幼子杀兄弑父,血溅朝堂!酿成这种人伦惨祸,虽说文帝也有责任,可是最大的错误,焉知不是那独孤皇后骄横跋扈所致!皇后,你难道是想做第二个独孤氏?”
  “母后——”洛瑾萱花容失色,惊呼出声,她何曾想过自己竟会与独孤皇后联系在一起,若太后是为此而动怒,可当真太过牵强,默想了片刻,摇头道:“臣妾与皇上两情相悦,早有白首之约,臣妾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独孤氏有丝毫瓜葛,而皇上更加不是文帝,母后这番话,臣妾实在是听不大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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