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英睿的眼眸又是一深,木音不以为意,只当他是故意在林雅茹面前演戏。
此时华池在长塌上放上了棋盘,欧阳英睿坐了过去,一手撑着头,一手捻起一颗棋子,反复落在那棋盘之上。
木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起身过去,只关切地看着柳曼槐,“如何?好受些了么?”
“好多了。”柳曼槐点点头,这药一入腹,就有一股暖流从丹田处升了上来,浑身的酸痛似乎减缓了不少,她此刻浑身暖暖的。
“世子,既然木音公子要照顾他的琴奴,我陪你对弈可好?”林雅茹走到长塌边,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今晚爷只想和他对弈。”欧阳英睿修长的手指捻着那棋子,对林雅茹妖邪一笑,“郡主和爷还有一生的时间,以后无数个长夜,爷都属于你一个人。”
林雅茹的脸瞬间红透。
木音恶心地翻了个白眼,阿英局促地搓着自己的衣角。只有柳曼槐,低垂眼帘,无动于衷。
“世子,那我和抱琴姑娘为你们抚琴吧。”林雅茹眼珠一转,“都说抱琴姑娘琴艺不错,我正好向她讨教讨教。”
“她这样子,还能抚琴?”欧阳英睿一挑眉,“若把她累坏了,小心木音公子和你没完。”
“世子不是刚赐了药?想必等我弹奏完一曲,抱琴姑娘也就能献艺了。”林雅茹如此咄咄逼人,就是盼着柳曼槐出丑,当然,作为从小精通琴艺的太傅之女,她也有那个信心把一个琴奴比下去。
“如此也好。”欧阳英睿笑着看向木音,“还不过来,怕爷杀你个片甲不留?”
“笑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木音见柳曼槐脸上有了一丝红润,倒也放下心来,走到长塌前坐下,开始与欧阳英睿厮杀。
阿英站在柳曼槐身后,取下了木音的大衾,为她捏着肩膀,柳曼槐微阖了双眼,一动不动。
林雅茹净了手,在桌前坐下,手指一挑,一曲《长相思》流淌而出。
“鸣玉”和“流泉”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这曲《长相思》。当年涉归和舞阳以一曲《长相思》定情,两人死后,“鸣玉”和“流泉”日夜自动弹奏此曲,由此可见,这两张古琴实乃灵性之物。
选择弹奏《长相思》,便是选择了“鸣玉”最为熟悉和最为动情的曲子,人和琴的配合很容易达到极致,曲调也很容易传达出感染人的情感。
林雅茹抢先抚琴,弹奏此曲便是占了先机,柳曼槐等下在选曲上就会先输一筹。何况,她还病着,这高低之分似乎已经注定。
作为太傅之女,林雅茹自然也精通音律,不得不说,这曲《长相思》她弹奏得极好。加之心悦的人就在眼前,她一边抚琴,不时含情脉脉偷眼看向欧阳英睿,更是将女儿家的情思注入曲中,更添了几分美妙。
木音嘴角弯着笑,妖气地落着子。可是,只要多看一眼,便能知道,他嘴角的笑意分明带着讽刺。也许这林雅茹的琴在一般人听来是很不错,可他听过了柳曼槐弹奏的《长相思》,此刻再听她的,只想阻止她弹下去。
柳曼槐微阖着眼静静听着,面纱挡住了她的表情,却也可以看出淡定从容。
突然,一阵箫声响起,那箫声时而激扬时而空蒙,时而高贵时而清寒,虽是毫无征兆地插入琴音,却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唐突。
箫声和琴音如此合拍,分时灵动如浅溪分石,合时流畅如江河入海,就像一对【清人】在相互诉说心声,在互吐思念。
柳曼槐的心猛地一刺,抱着手炉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眼睛却并未睁开。
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在她脑子里浮现,不管她如何压制心神,那些过往都随着这琴音和箫音扰乱了她的心湖。柳曼槐捂着心口,情不自禁嘤咛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姑娘!”阿英一惊,低呼出声。
“抱琴,可是又不舒服了?”木音丢下手中棋子,两步跑上前,拉过柳曼槐的柔荑,伸手去试她的额头。
“公子……”柳曼槐被迫睁开眼睛,来不及压下的泪意衬得眸子有些湿润,看上去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抱琴,是不是撑不住了?我们回去好了!”木音看着她小鹿一般湿润的眸子,心疼不已,伸手拥她入怀,嘴里满是自责,“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病得那么重,还要带你出来。”
“我没事,公子不用自责。”柳曼槐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缓缓坐直了身子,对木音摇了摇头。
“抱琴……”木音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环抱着她,脸上浮现出诸多不忍。
琴音和箫音在此时合奏出一个高音,以悲情结尾,欧阳英睿眼眸幽深,把玩着手中玉箫,含笑看向拥着柳曼槐的木音,语音微微有点冷,“木音公子这是被乐曲感染了?居然当着爷的面卿卿我我?”
“木音公子和抱琴姑娘真是一对有情人。”林雅茹起身走到欧阳英睿身边,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话却说得婉约。
“世子可以与郡主琴箫合奏,在下难道就不能关心自己的琴奴么?”木音放开柳曼槐,转过身来。
此刻,木音看向欧阳英睿的眼里集聚着不满,“敢问世子,在下可否回去了?抱琴她还病着,在下没有心情看你和郡主秀恩爱!”
“爷与你数月未见,难不成是来寻你吵架的?”欧阳英睿眸光微闪,某种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转身坐在长塌上,颓废地挥了挥手,“你若要回便回吧!”
木音一愣,没想到欧阳英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反不知要如何是好。
林雅茹这下可是乐坏了,可还等她说话,柳曼槐却站起身来,“公子,你就别和世子斗嘴了,快去陪他对弈吧,抱琴也为你们抚一曲。”
说着,柳曼槐自顾自走到铜盆前净了手,慢慢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柳曼槐柔荑轻抚,弹了一曲《石上清泉》。
只寥寥数个音节,所谓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探身份
林雅茹羞得无地自容。
饶是柳曼槐还生着病,饶是她强占先机弹奏了《长相思》,可柳曼槐下指时取音清实圆满,吟猱音韵意含藏,刚柔相济,方圆结合,琴声铿然,亦动亦静,深邃安然。
不同于林雅茹的儿女情长,柳曼槐这一曲显得大气磅礴,对自然山水的情怀,对人生哲理的感悟,以及天地玄机,都从其琴音中汩汩流出,古朴清幽,让人肃然起敬。
她明明面露病容,勉强支撑着病体坐在那里抚琴,却给人一种她正坐在泰山之巅,面向冉冉升起的朝阳,合着古寺禅钟,抚琴弹奏的感觉,仿佛她正沐浴在霞光万丈中,浑身都带着一种耀眼的光芒,让人心生敬意。
林雅茹呆呆地看着柳曼槐,只觉得羞愧。她素来看不起红粉男女,觉得他们低人一等,但偏偏这个琴奴,不卑不亢,不愠不火,不持才而骄,不矫揉造作,清雅大气,反倒把她的那些小心眼衬得如此可笑。
木音痴痴地看着柳曼槐,眼里不觉就泛起了潮意,这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女子,还没有开始,便已注定了结局。他心疼她的一切,感恩她的付出,却偏偏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
欧阳英睿抬眸看着柳曼槐,眼底飞快闪过各种情绪,却都被他成功地隐藏了起来。招手将华池唤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华池悄悄退了出去。
接着,欧阳英睿长臂一伸,将木音拉到自己面前,邪魅一笑,指指棋盘,木音瞪了他一眼,重新坐了下来。两人看上去倒真的有些像闹别扭的小【清人】,斗了会儿嘴又和好如初。
一曲终了,柳曼槐抬起头,欧阳英睿和木音正杀得热火朝天,林雅茹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柳曼槐淡淡点了下头,站起身来。
“那个什么阿英,伺候抱琴姑娘去休息吧,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欧阳英睿没有抬头,只挥了挥手。
“世子这是要下一宿的棋?”林雅茹一见欧阳英睿留柳曼槐和阿英住下,心里紧张。
“郡主也去歇息吧,爷今夜定要木音公子输得心服口服,连声讨饶!”欧阳英睿也没有看林雅茹,只是挑眉看着木音,笑得邪气。
“讨饶的是你!”木音瞪了欧阳英睿一眼,重重落下一子,这个腹黑,在人前一定要这样么?
“等下才知是谁讨饶!”欧阳英睿低低一笑,抬手将木音鬓前一丝长发撩到而后,冷如碎玉的声音突地添了几分【魅或】,“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走这里?”
“当然是这里!”木音再瞪他一眼。
“这里不疼不痒的,爷觉得不舒服,要不,你换个地方,给爷一次来个痛快?”欧阳英睿笑得愈发邪气。
“讨厌!”木音的脸一红,扬手将棋子砸到欧阳英睿脸上。
林雅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准会发疯,一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欧阳英睿邪魅一笑,回头看着华池,“华池,带抱琴姑娘下去歇息吧,房间里多放两个火盆,派两个人在门外侯着,两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送到。”
“是,爷!”华池一撩门帘,“抱琴姑娘,这边请。”
“多谢世子!”柳曼槐用尽心力抚琴一曲,已经有些虚脱,在阿英的搀扶下对欧阳英睿福了福身,浅笑着看向木音,“公子,抱琴先退下了。”
“抱琴,若是不适,便让阿英唤人来叫我,我一直在。”木音一直目送柳曼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