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朗亭不想此生居然有一日没了功夫,靠着体力要爬上这十多丈高的悬崖。当爬了几丈,终于在崖壁上一处洞穴歇息时,他瞧见苏施眼中已经生出三条红线,模样十分骇人。
立起身:往上瞧,是遥遥一条缝隙——那就是每日光芒洒下来的地方啊,也是自己唯一的出口。现下独个儿爬上去都要累个半死,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个勾魂小鬼拽了腿的苏施?他叹了气,仍旧发狠往上挪。
遥遥望去,一线天处垂下一条藤蔓,这对师徒紧紧相依,月白衣裳的江朗亭负着碧色长裙的苏施,远远瞧着,宛如连结天地,生在同一茎干上的两片叶子,那般单薄却偏偏固执,随风微微摇晃,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肯分开。
朱阮阮就立在崖下头,脖子都要仰酸了。也或许恰恰是因为脖子,疼得她几乎掉出了眼泪。倘若江朗亭稍稍往下瞧,便能见那个鹅黄衣裳的小丫头呆呆望着自己,就像塑成的泥人一动不动。
但是他没有——他没时间跟这小丫头道别,也不会想到这丫头立在这儿是为了自己,更不在意那对明眸里的泪水是不是为自己而流。他只记着:自己的施儿要没命了。
待他背着苏施爬上去,日头已经西沉。往下一瞧:山谷之中一片黑暗,仿佛夜幕已经降临,自己面前却是残阳如血,将四周崖壁染得辉煌一片。
江朗亭将苏施安置在空地上自己四处去瞧,只见当时掉下去的山崖处确实有些吃剩的酒肉,仿佛一整日都有人在那儿守住。只是此刻十分奇怪: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江朗亭仔细辨认,仍听不见人的动静,反倒是对面崖洞之中归巢的乌鸦嘎嘎怪叫,其声诡异,把他原本稍稍松下来的心弦又绷个结实。
按说这白日里还是武林大会,怎地此刻如此冷清?小门照旧敞着,如今天光幽微,那藤叶缠绕的门洞如同怪兽张开的黑漆漆的大嘴,等着将他们一口吞噬。
莫非一帮人见悬崖陡峭,自己与苏施摔下去也必定是个死字所以乐得省事松了戒备?可是张从古那般心性多疑况且心肠极狠,断然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会儿令几个奴才老实守着,抽个时候必定是要自己亲自下去探查一番才肯踏实。
都做什么去了?为何外头那般武林盛事如今也仿佛失了喧嚣?
江朗亭还不知道,这会儿当真是出了一桩不小的事,所以会上之人几乎倾巢而动,而庄子里的人手也都被调去使唤,所以这儿是空的。
江朗亭并不知情,但是更加心急。咬了牙便往庄子摸去,嘴里一直念叨朱宜琴跟他描摹的那花的模样,后来悄声儿绕到后院正厅,老远便瞧见她说的廊子,那下头可不就是一圈白花黑蕊的骨香草?
这草有了,只是缺了白茅,他便袭了一个小厮,将他与自己的衣裳换个个儿,这才潜进厨房找个齐全。趁着快到饭时,那屋子里人多事杂,他一把迷香弄晕了大家,将小炉里的鸡汤倒个干净换成骨香草熬白茅,自己握着蒲扇把火苗扇得极旺。
待那水滚起来,便赶紧倒进陶罐背后有鬼追着似的拎着去找苏施。
他将她一张小脸罩住那口子,热气熏得她脸蛋通红。过了一会儿便见几只黑色形似甲虫的小玩意儿从她鼻孔中爬出来,直接摔进水里烫得剩下半条命。不一会儿,又有几只陆陆续续都出来了,渐渐失了动静。只是江朗亭纵使心急,可是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是几只,所以也不敢半途而废,照旧将苏施的小脑袋伏在热汽上头蒸着。
眼瞧着那些小虫子在水中扑腾几下没了动弹,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番快意:妙极!这法子果真有用!
正在他欣慰之时,那庄子仿佛传来了杂乱脚步声,听着像是不少人回来了。江朗亭脑中警铃大作——不好!厨房里那些人还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出来时很是着慌干脆扔着没管,这会儿可算是要闹翻了天!
正如他所料:厨房好一通鸡飞狗跳。
原来,方方武林大会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怪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大白天蒙着脸,面对一众豪杰全然不惧,不开口搭腔,也不自报家门,更不讲究什么江湖规矩,上来就单挑了少林派此行最德高望重的玄悲大师。
玄悲大师修行了得,哪里愿意挑起血雨腥风?于是禅杖轻轻一挥便化去那人招式。只是怪人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仍旧不疾不徐地挑衅。
☆、第132章 乔装打扮
(朽月初十弱女复仇师徒爱恨毒医杀手)
这回不待大师化解,便见他带来的徒儿虚云到底是年轻气盛,便按捺不住去接了招,一来确实是想捍卫少林的脸面,二来呢,也是打量着在师父眼前露上几手,故意显摆。
虚云作为出家之人,遁入空门,那功利之心如此厉害岂非是要出事?况且他求胜心强,招招式式都算计着一击致命,甚是狠辣,众人瞧来无不冷笑轻蔑。
可谁知那不速之客居然武功奇高,仿佛是精通几个门派,谁也瞧不出这是哪一路的招数。轻松两招便把虚云掼在地上,同辈师兄弟自觉丢了颜面,几个功夫厉害的便一起扑了上去。
其余门派原本就是隔岸观火,暗里幸灾乐祸,脸上一派正经,装模作样地劝阻,直到那怪人出手急迫伤了自己的门人,这才真正发狠混入乱斗——整个大会上一片刀光棍影,真真儿是出好戏。
张从古原本不出声,眼瞧着一帮不懂事的闹得越发厉害才从座位上纵身一跃直奔这人门面。发觉他着了怒,那人再武艺通天也不敢恋战,于是且打且退撤向场外。
原本也不曾有多大伤亡,他走了也就算完了。奈何一群争强好胜的决计不肯白白饶过,于是打斗声、呵斥声、过招声持续混为一片。然后,朔玦山庄那些家丁都被支使着去平息局面,也正是这样,才有了江朗亭师徒活命的机会。
那人负伤逃走,大家才重又各归其位,端出一派正人君子的风范,仿佛方才争得疯狗似的,恨不能赶尽杀绝的不是自己。彼此瞧着都有些许不自在。这就是自诩高人一等的做派啊,真叫人笑掉大牙。
一帮伙计回到庄子,路过厨房便如临大敌——杂役都昏在地上,那么,众人吃食莫非都被谁动了手脚?
那人是谁?
于是满庄子都开始戒备,几个人重又冲向江朗亭所在的断崖。江朗亭明知夺命的来了,奈何苏施这厢尚不知是否已经安然无恙,于是仍把她扣在罐子边缘,手中那把折扇已经张开,如同兽儿即将迎战时全身耸起的长,如同它们张开大嘴亮出的森森獠牙。
这回只管来神杀神,来魔杀魔!
江朗亭正紧张,却见苏施终于喉咙滚着吐出口气,睫毛微微有了颤动——自己的施儿活过来了!
他心里才算落下一块石头。自己偷偷躲在小门后头,待几个奴才冲出来赶紧不声不响挥扇解决个干净。只是现下有个很是紧要的问题:如何逃命?
此处三面断崖,唯一的出路便是朔玦山庄。往前瞧,以自身现下这点功力是无论如何也渡不过断崖;往后瞧,那庄子也好似布满了斩骨钢刀,万一有个不小心便是自己与苏施死无葬身之地。
一面是豺狼,一面是深渊。试问,这世间还能有个谁比江朗亭更加不走运!凉州如此,回纥如此,高昌如此,如今回了朔北照旧如此。三番五次出生入死,这般劫数何时才算是个尽头!为何想做个不问世事的隐者也这般难办!
没工夫多想,他扒下两个奴才的衣裳与苏施穿戴。自己倒还合身,只是施儿身量太小,那衣裳挂在她弱小的架子上终归是极其不合适。那对鞋就更是了,松松垮垮套在脚上走起来就想往下掉。
什么也顾不上,他把俩人的衣裳扔在山崖,又将自己搭在她肩膀上。看似是她扶着他,实则是自己揽住她的腰,扶住身子,叫人瞧着她仿佛好好的。又把几个死了的人溅出的血抹得身上、脸上更厚这才一拐一拐往庄子里头去。
走了半个后院便瞧见个管事的,问道:“不是叫你们抓人么?这会儿回来是怎么回事?”
江朗亭压低了嗓音:“小的无能,方才大会上挨了几刀。才去了庄主吩咐的地界,那俩人还未曾爬上来。因此小的想先回去上些药粉止住血。”
管事的一瞧:他浑身成片都是血迹,脸上也是斑斑血渍。单腿撑地,另一条废了似的拖在后头,仿佛是断了。瞧这奴才伤得惨烈,管事的颌首,转头对其他人喊:“快四处继续搜着!多几个人去后面断崖预备着搭了软梯爬下去,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走!”
江朗亭见状赶紧强作镇定,揽着苏施往前走。也不过几步之间,那管事的突然转过身喝了一声:“站住!”
江朗亭真是心头一跳,也不敢不停下,于是恭敬答道:“您还有吩咐?”
管事的绕着他打量,只觉得江朗亭面生,便问道:“你叫什么?何时入了庄子当差?”
“小的张鲁,新近才来。”
“哦?”那管事的一琢磨:是了,这两日委实从城内调了几十个奴才来配这大会上支使。面生也不算稀罕,只是另一位——个子娇小,头始终垂着,行迹倒是十分可疑,便问道:“你是张鲁,那这位小兄弟呢?怎地不敢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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