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朝歌昨夜里发了场噩梦,直到今日一早醒来,仍被吓得胡言乱语,非说有坏人闯了进来,樊夫人一早就急冲冲地往朝歌这赶来了,就连国师云里雾下了朝回府,第一件事也是来瞧朝歌。
云里雾夫妇来看朝歌时,朝歌刚刚被贵妈妈哄下,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吃早点,用薏米熬了稀粥,用去年摘下晒干的桂花干做了糕点,又炒了几道绿油油的小菜,还有朝歌最喜爱的梅子干下饭,贵妈妈正往朝歌嘴里喂粥,见云里雾夫妇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碗,领着屋子里伺候的两个大丫头行里:“老爷,夫人。可用过膳了?老奴让小厨房再送些来?”
“母亲。”朝歌精神不太好,恹恹地应了声,见云里雾也难得来了,眼中才有些神采:“父亲下朝了?”
“不必了,我与老爷都在自己屋里用过了。”樊夫人摆了摆手,从贵妈妈手里接过朝歌的吃食,示意她们退下,接着贵妈妈的动作将那口粥喂到了朝歌嘴里,问道:“听下人说,歌儿昨夜发噩梦了?我与你父亲不放心,来看看,歌儿别怕,就是真有坏人,母亲和你父亲在这,没人敢欺负歌儿。”
“歌儿不怕。”朝歌这才点了点头,脸露了笑意。
云里雾身上还穿着朝服,朱红的朝服,藏蓝的腰带,冠戴鼎状官冠,看得出来是一回府便往朝歌这来了,连身衣服也来不及换。
樊夫人正在哄朝歌吃食,云里雾却似有忧虑地在朝歌屋中前前后后都走了一遭,东看看西看看,前后都看了一圈,并没有奇异的地方,恐怕真的是朝歌一早说梦话而已,可就在此时,云里雾在床榻前的脚步却是一滞,俯下了身来……在床底正中央的足阶下发现了半截赤金色的腰带,剩下半截,都被压在了那足阶之下。
云里雾愣了一愣,将那赤金色的带子取了出来,眉宇间忽然沉重地凝了起来……北周以墨黑为尊,这赤金如墨,素来只有那位敢用……朝歌的闺房,怎么会有此物?
“老爷?”樊夫人被云里雾晃来晃去晃得心慌,又见他背对着她们娘儿俩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禁起了疑心:“可是这屋里真的有别人闯进来过?”
云里雾慌忙将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转过身来,对着妻女笑道:“胡说什么,歌儿说梦话,你也跟着糊涂?”
云里雾说着,便要往外走,樊夫人没好气地埋怨道:“老爷,你这是又急着往哪去?好不容易来瞧瞧歌儿,一句为父的关忧也没有,晃了一圈就又要走。”
云里雾哭笑不得地摊了摊手,好言好语哄着隐隐要发怒的妻子道:“夫人这话说得……我这是要让人多派些人手来歌儿这,虽说我国师府决不可能发生这样的荒唐事,但多些人手守着,让歌儿心里安了,夜里就不必再发梦了。”
☆、020 替她寻仇
金兽炉内吐着熏香,是那能安神的香,书案上偶尔会有简书翻动的声音响起,大多时候,还是静得连一根头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寂静得让人屏息……
卫衍的性情素来阴晴不定,跟前伺候的人无不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惹了卫衍不快,那是要丧命的事。
案几上的茶凉了,御前的宫女低着头,躬着腰,令视线落在足尖,耳鬓与捧茶托的手臂平直,谨慎地轻手轻脚上前换下那已经渐凉的旧茶。
砰!
卫衍突然将卷起的书简往桌上一砸,神色不耐,黑潭般的眼仁闪过不快,危险的肃杀之气如排山倒海而来,惊得那训练有素的婢女手上一抖,竟将刚要取回的茶盏给打翻了……
卫衍眸光一敛,那婢女连头也未抬便已察觉到了那道不耐的视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肩膀瑟瑟发抖:“陛下……”
静立在内的御前宫女也一同跪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此时,取了待批的书简回来的大监明下月恰巧归来,见御前宫女跪了一地,便知道这些个没轻重的又犯了事,惹陛下不快了,忙横了眼,没好气地白了她们一圈,训斥道:“都是些废物,连这点差事也办不好,全部滚出去,到慎行司领板子去。”
明下月在卫衍跟前是个红人,为此这宫中上下,乃至朝堂之上,众人无不忌惮明下月几分,处处给他颜面,如今明下月开口却是救了她们一命,一顿板子也比丢了命要强,众人忙手脚麻利地磕头爬起来,躬身往后退,半点也不敢耽搁。
人走了,清静了,明下月方才讨好地将书简归置到案上,讪笑道:“陛下……”
卫衍凤眸微抬,喜怒莫辨地睨了他一眼,懒懒道:“你何时这般好心肠,还怕寡人为了这点小错将她们通通拉出去砍了不成?”
明下月摸了摸鼻子,唇红齿白,讪笑道:“陛下仁德,奴才不敢,不过是些卑贱之人,不值得陛下动怒。”
卫衍没好气地收回了视线,身子斜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一手执着卷起的书简,嘴角上扬,冷笑道:“又有多少人奏你在外头胡作非为,埋怨寡人为政不仁。这个终古,一把老骨头了,不肯消停些。”
“陛下看在太史令三朝老臣的份上,不与这位顽固不化的老先生计较,这老家伙倒是得寸进尺了。”明下月猜想,以终古那牛脾气,定是在奏折里又将陛下训了一通,惹了陛下不快。
卫衍眼也未抬,漫步不经心地提了句:“有时间在寡人这嚼舌根,连个刺客也处理不干净,该去慎行司领罚的是你。”
明下月愣了一愣,方才知道卫衍说的是谁,忙跪了下来:“陛下如何知道……”
上元夜刺客行刺,未及卫衍跟前,就被明下月给重伤了,只是当时碍于宫宴未散,不宜声张,且这等小事实在无须事无巨细报于卫衍,明下月便擅作主张瞒了下来,只是当时他脱不开身,又惟恐惊动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才让那刺客逃了。
只是那刺客被他所伤,逃不了多远,即便是逃了,也活不了多久……如今他也在暗中派人封了邺康三处城门。
卫衍冷笑道:“你的手笔,谁还能瞧不出来?”
明下月的暗器直接打到那人的命脉上,还让那丫头误打误撞把人给废了,不死也是残,这事若是平日里明下月不报他便也罢了,如今这样一个废人,能混进宫中,又混进国师府,如今藏匿于邺康之中,明下月竟然连人也找不到,是那个废人本事了得?还是他明下月太过无能?
明下月听出了卫衍话中的不耐,心中诧异!这样的小事,陛下怎么好端端的竟过问起来了,还如此上心?陛下登基以来,什么样的刺客没见过,莫不是这刺客有什么独特之处,格外惹得陛下不快,才让陛下亲自过问起来了?
“那人中了奴才的‘星月’,命脉受损。若是不拔出奴才的‘星月’,尚能苟活几日,若是不知死活拔了出来,那可是生不如死。奴才已经让人封了邺康出城之路,这贼人定还在邺康城中,跑不了……”明下月摸了摸鼻子上的汗,他也没有料到卫衍会突然过问此事,心中很是没底气:“能逃到哪去呢……”
“盯紧琳琅公府,这萧辨近来越发不老实了。”卫衍慵懒地侧了身子,一手支着头,一手将手中的书简换了一卷。
“陛下的意思是……”明下月顿时大悟,除了有人藏匿,那半死不活的东西还能躲到哪去?琳琅公萧辨安分守己这么多年,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而陛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纵然萧辨越发不老实,陛下却并不打算处置,只是让他派人盯着,依旧让那萧辨享着里数,吃着食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就仿佛,一只优雅的狮子一贯喜欢看着不知死活的猎物慢慢地将自己推入绝境,不知悔悟。
“至于那个人……”既然是陛下亲自过问的,怕是不能留了,明下月的手段了得,就算琳琅公有心藏匿,他要想悄无声息夺一人的性命,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卫衍知道明下月要说的是什么,不紧不慢地扫了他一眼,令他噤了声,方才缓缓道:“留着,少造些杀孽。平日里,你该学着祖母吃斋念些佛,下辈子好转世时能再有个人样。”
明下月冒了冷汗,一脸委屈地抹了抹鼻子,陛下倒是不造杀孽了,却分明是要留着那人性命,令他生不如死。要知道,被他明下月打了命脉,若是死了,还能一了百了,若是活着一日,便要受一日的苦,若是苟延残喘非让他留着性命,那便是生不如死,下半辈子都得老实活着,尝受着那痛楚……
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得罪了陛下,竟是前人所没有的待遇。
折磨,要比死了难过。
该跟着太皇太后吃斋念佛的,怕不是他明下月,而是陛下才是……
------题外话------
北鼻们!快告诉我,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是谁三更半夜摸到小朝歌屋子里和人家睡觉觉的?
☆、021公陵身份
琳琅公享封地里数与税负户贡,头上戴着的是世袭公爵这顶铁帽子,光论那顶铁帽子,就足以保后世衣食无忧,子子孙孙养尊处优,因而琳琅公萧辨,一度被称为邺康三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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