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从云听了他的话,笑盈盈称是,心里却有些不快。
不过一个出身卑贱的琴师,他一句话就能给她把人唤来,可他偏不肯。
人与人相处,总要有个礼尚往来吧?何家对他尽心竭力,他怎么连一件小事都不肯成全她?
若总是这样的冷心冷肺,谁受得了?
太子没再说话,顾自歇下。
他是每日都睡在这里,对她的身体却没兴趣。她在床上,根本就是不解风情,似一根会喘气的木头罢了。
这样的情形,不是这女子天生的不讨喜,便是她心里另有别人,面对他要么是敷衍了事,要么干脆就是用这样的状态委婉拒绝。
他猜着应该是后一种可能,但是并不介意。
随她去吧。
她喜欢的即便是师庭逸、韩越霖,他都不介意。思及此,不由自嘲地勾了唇角。
由此可见,她作为一个女子有多失败,从头到脚都不能叫他生出一点儿兴趣,天生的叫人没兴趣。
由此可见,他作为一个男子有多悲哀,便是这样的女子每日在眼前晃,居然也能无一丝情绪。
连厌烦她的力气都不想浪费。
兴许有些世俗的姻缘便是如此,就算相互厌弃,还是要搭伙过日子。
何寅办事还算得力,她作为局外人给他的一些建议也的确可取——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
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梦见或是忆起太子妃以前的样子。
随后就会想到她的笑颜能给任何人看,独独对他吝啬,总会因此而恼恨。
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逝去的光阴、情分之中,她大抵就如每日都要喝的水,习惯了,偶尔甚至会不喜那个寡淡的味道。可是失去之时、失去之后,才能完全认清,那是多重要的一个习惯。
是真的想过,不管她怎样,他都要与她守在一起度过余下的光阴。她不能有孕,没关系,将别的女子生的孩子养在名下便可。
偏偏她不肯,她都不稀罕他弥补,她只要他为曾经的大意、疏忽付出最大的代价。
他无声地叹息一声。
他想,即便日后她还是将自己当做仇人看待,自己也不见得真的能放下、舍弃她。有些时候,希望她能留一丝余地。最起码,别弄得她自己的身份地位都不保。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何从云,慢慢睡去。
何从云轻轻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在他登基之前,她不会对他有任何示好邀宠的行径。
对他的付出,要掌握着分寸才好。不然,自己真的是太亏了。
她不想想起韩越霖,可是每个静静的漫长的夜里,那人可恨的容颜便会在脑海浮现。
从没见过比他更可恨的男子。
有时候她会想,喜欢江炤宁的男子,就没一个得着好,差不多都是被羞辱一番狼狈远离——这一点,江炤宁是不是跟韩越霖学的?
那厮对喜欢他的女子跟江炤宁对待男子的态度如出一辙。
只看这一类的相似之处,她倒是愿意相信他们是异姓兄妹。
可是,他为江炤宁付出的未免太多。那女子流离在外,他发疯似的寻找;那女子转到江南,他又以公事为由寻了过去。
年纪不小了,他一直孑然一身——没有意中人才怪,那意中人不是江炤宁才怪。
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韩越霖真正激怒她,是他在江炤宁出嫁之前离京当日。
她只是要见他一面,问他几句话。
他却用那么厌恶寒凉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叫人嫌恶的毒蛇蝎子一般。
她的小厮上前去请他下马,他扬手就给了小厮一鞭子,瞥了她一眼说,还不如一条好狗,好狗知道不挡道。
他是如何都不把她当人看。
原由是她三年前曾经算计了他一次,可她为的不过是叫他娶她。他把那件事视为奇耻大辱——喜欢他,便是对他的侮辱。
那个疯子!
何从云慢慢地翻了个身,面向床外侧,与太子背对背而眠。
**
过了两日,炤宁带着吉祥来东宫串门。
“哎呀,你整日给它吃什么?长这么快。”太子妃瞧着吉祥笑起来,“这才多久没见,起码长了半头。”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炤宁摸了摸吉祥的头,“我其实盼着它长慢些,现在都要抱不动了,再继续长就想都别想了。”
吉祥显得喜滋滋的,乖乖地坐在炤宁座椅一侧。
太子妃喜欢吉祥,但是从不敢去碰它——小时候她淘气,被猫抓过,也被狗咬过,两种动物叫她吃瘪之后,她完全老实下来,瞧着再喜欢也不去惹。
“对了。”炤宁示意红蓠,把带来的那幅工笔画送到太子妃手里,“我闲来无事,给你画了两张像——是一模一样的,我留一幅,这幅你要是喜欢,我便送你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平日有那个心思,总是担心你忙,怕平白耽搁你的时间。”太子妃由衷地笑起来,将画像展开来看。
一看画面,她便记起了是哪一日哪一刻的自己。
她微微愣怔,之后仔细端详着画中的自己,又摸了摸脸颊,“我有这么好看么?”
引得室内的人都笑起来。
炤宁笑道:“比画中好看。我笔力不足,只能描画出三二分神韵罢了。”
“嗳,这种话要是别人说,我只当是恭维,你这美人儿一说,我便只有心虚了。”太子妃又贪恋地审视画作片刻,起身亲自去放置到书架上,“得空找个好地方挂起来。这份大礼可真是千金难换。”
送人礼物,最高兴的便是看到对方有这种反应。炤宁笑盈盈地喝茶。
吉祥却是没耐心的,眼巴巴看着门外。它想去外面玩儿。
太子妃回来见它这样,便笑道:“正是春和景明,咱们带着吉祥出去走走。”
“好啊。”
吉祥到了陌生的地方,还算安分,老老实实地跟着白薇四处走走,并不撒欢儿地跑远。
太子妃一面走着,一面将那些记挂在心头的事情跟炤宁说了。倒是有心承认以前自己的瞎心思,话到嘴边却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只是叮嘱炤宁小心些。
炤宁早就知道何从云与韩越霖的纠葛,听了这些倒是不意外。只是,何从云关注状元楼,因何而起呢?
去年冬日,她故意让状元楼的老板放出她想盘下酒楼的风声,心知多少都会影响生意,便请徐岩另给了老板两条财路。由此,老板千恩万谢,欢天喜地的。
之后,也曾有人打过盘下状元楼的主意,随着醉仙楼的开张,都放弃了。
她也就一直搁置着这件事。前两日,状元楼的老板私下找过徐岩一次,说她要是无意的话,便将状元楼转手给别人了——醉仙楼风头日盛,状元楼的生意只有越来越差,他新得的那两条财路又进项颇丰,便无意再经营下去。
韩越霖去找她说事情的时候,她就提了两句。
韩越霖说:“要不然给我算了。吃了状元楼的饭菜多少年,习惯了。我真当和尚之前,都不会每日只吃素斋。”
她当时就笑,“我们两个一同盘下来吧。那儿几个厨子的手艺我也喜欢得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两个人得了空就又去状元楼看了看,先付给老板一笔银子,让他再忙碌一段日子,把酒楼重新修缮一番,这件事了了,他们就会出银子盘到手里。眼下他们实在是不得空,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打理。
倒是怎么都没想到,何从云与妹妹说话提起状元楼两次。何家姐妹在醉仙楼开张之前,从没到外面用饭的习惯。
“我记下了。”炤宁对太子妃道,“眼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日后留心便可。”
太子妃心安不少,拉起了家常,说起了三位侧妃的情形。
佟念柔还是老样子,私下命人继续扩大佟家流言的事态,平日总是闷在房里,要么调制香料,要么就做针线,安静得不像话。只是,偶尔会在夜间到园子里赏月、漫步,许是烦闷之故。人们多少都觉得她有些古怪,行径反常也没人去在意或是阻止。横竖是一个不得宠的侧妃,愿意幽灵般的度日,也随她去。
她没再为难林千惠,命下人照规矩服侍着。林千惠大多时候是抄写经书,偶尔还是气闷难当,在房里摔东西撒气。
过得最好的是何从云。太子对何从云赏赐不断,那边的下人也都是何从云亲自挑选出来的,院落似是与东宫完全隔开来,平日与别人倒也算相安无事。
末了,太子妃提了莫心儿那件事,迟疑地道:“要不然,我就给心儿安排个好所在,让她离开这里。万一被那个女子盯上就不好了。”说到这儿,笑了笑,“我是听佟念柔说的,她很有手段,眼下不免事事紧张。”
炤宁笑着摇头,“你去问问她再做决定,她要是不以为意,你也不需多说什么。她要是想走,谁也拦不住。她身边的人也不是吃闲饭的。”也不见得是莫心儿身边的丫头得力,是莫晨不会让莫心儿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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