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谷就坐落在去往武陵源的路上。
那是一处隐秘的山坳,漫山遍野的血梨花,终年不凋。
听说,谷里的梨花原本和其他的梨花一样,都是白色,可那场灭门的屠戮,将这里染红,从此,千树万树,梨花如血。
行走在谷中,纷纷扬扬的花瓣落满衣襟。
宋豫和何漱衣并排走在前面,安安牵着何漱衣的手,好奇的接下一瓣梨花玩耍。
“微哥哥,你看那棵大树……我记得有几个师姐总喜欢在树下踢沙包。”
“微哥哥,那块石头……小师弟惯爱在上头睡觉,懒懒的晒太阳。”
“那个山洞里,以前有头熊,被师兄扒了皮披在身上,威风凛凛的在我们面前炫耀。”
“那间屋子还在啊……里面肯定落满了灰……”
“微哥哥,你说他们的坟上,是不是已经长满了绿草……不,现在是冬天,就是有草,大概也是枯萎杂乱的吧……”
“漱衣。”宋豫心疼的说道:“傻瓜,说好了不哭的,为什么又哭了?”
“我……”她哭了吗?何漱衣这才意识到面纱已被泪水打湿。她被谢珩揽进怀里,接受他的抚触。
“漱衣姐姐,你很伤心吗?”安安仰头问。
“我没事,安安。”何漱衣指了下不远处,“我的房间就在那边,先安排你们住下。”
两年多了,那些房舍,从里到外都落了层灰。
何漱衣循着记忆,找到了脏兮兮的鸡毛掸子,抖落灰尘后,开始清洁房屋。
谢珩和宋豫都不愿她操劳,劝她休息,让安安陪她。他两个连同子谦,帮忙收拾起住房。
梨花谷的夜,安静、冰冷。
血梨花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无端的惹人心慌。
何漱衣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便嘱咐谢珩不要相陪。
谢珩在房前提着盏灯,目送她纤薄的身影消融在血色的黑暗里,他牵挂着,迟迟不肯回屋。
宋豫来到他身旁,道:“她是个很会藏起心事的人,也很坚强,国师大人不用担心,一会儿她就会回来的。”
“我不是担心她的安危。”
宋豫凝眸。
“我是想替她分担一些回忆。”谢珩扯出一抹苦笑,“这里充满了漱衣的回忆,大概苦痛多于欢乐。她不想让我陪着,是因为她会触景生情,不想让我看到她脆弱流泪的一面。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放不下。”
宋豫轻笑着接下一瓣血梨花,“国师大人真的很喜欢她。”
“不是喜欢,是爱她。”谢珩看着手里时明时暗的灯火,明确的说出感情。
他对她的感觉,真的和酿酒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浓的化不开。
宋豫笑着给谢珩施礼,“有国师大人疼爱漱衣,在下放心了。我把漱衣交给国师大人,还请千万不要辜负她。”
“这是自然。”谢珩斩钉截铁的宣告。
两人静默了片刻,宋豫说道:“国师大人能将灯借给在下一用吗?在下去看看漱衣,还请国师大人不要担心。”
谢珩看了他一眼,将灯给了他,“她就拜托你了。”
在梨花谷深处,有一片坡地。
那片坡地上的梨树相对稀疏,所以,当初谷里四处横尸时,何漱衣和宋豫选择了这里,安葬他们。
何漱衣立在一座座坟前,漆黑夜色,厚重的教人窒息。冬日残鸦的叫声粗噶嘶哑,时而惊飞。
她折下一枝梨花,扫去面前坟茔前的灰,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老妪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那一幕呢?
那玉镯子,很可能是老妪从死去的同门手上拿下的,可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却不认同这个猜测呢?
何漱衣抬手卸下了面纱,抚上自己的脸。
还有这张脸也是,被严重烧伤的她,为什么全身上下都是光洁的呢?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漱衣。”宋豫的轻唤在背后响起。
“微哥哥。”何漱衣回眸浅笑。
这道笑容,惊艳了宋豫,宛如将他石化。
月下的她,缥缈梦幻,好似触手可及,却又好似立在万水千山之外。
那一笑,如月中仙子,不染尘埃。
“微哥哥,有些事我觉得奇怪,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
宋豫回过神来,只如梦醒,跌入一方漆黑。
他笑:“你说。”
何漱衣道:“那个老妪,她也戴着我们梨花谷的白玉镯子,在看到她亮出镯子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宋豫目露诧异。
“还有,我经历过一场烧伤,刻骨铭心,但我的皮肤却完好的没有烧伤的痕迹,这又是为何……”
宋豫眼中的情绪渐渐复杂,那是何漱衣无法分辨的情绪。
他沉默好久,说道:“这和你的身世有关。漱衣,你想知道吗?”
“我的……身世?”这是微哥哥第一次谈及的事。
宋豫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带你回家。”
何漱衣一惊,道:“我的家族不是亡于那场大火了吗?”
“他们都还活着。”宋豫的话,引得何漱衣倒吸凉气,“漱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都还活着。”
“那……他们在哪里?”
“就在武陵源,我带你去。”宋豫笑着伸出手,“走吧,他们很想你,你长这么大了,也该让爹娘见见。”
何漱衣下意识的就要搭上自己的手,可是手刚抬起一半,她想到了谢珩。
她这样任性的来去,可有考虑谢珩的想法?
何漱衣放下手,“我去和谢珩商量一下。”
宋豫笑道:“不用的,刚才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要带你去一趟武陵源,他会在梨花谷等你。”
是吗?何漱衣沉吟片刻,苦涩的一笑:“微哥哥,你怎能骗我,你不应该骗我的。”她道:“我了解谢珩的性格,他会陪着我一起去武陵源,不会在梨花谷等我……微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谢珩?”
“漱衣……”宋豫心疼的看着她,将灯放下,叹了口气。
他抚过何漱衣的脸,宠溺的就像是哥哥溺爱妹妹那样,可却在何漱衣不防之间,忽然下指如飞,点了何漱衣的穴道。
何漱衣顿时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她瞪着宋豫,眼底一片碎光闪烁。
微哥哥,为什么?
几道劲风划过,只见两人周围多出了五六个男人,齐齐朝着宋豫行礼,“教主。”
“你们来了。”宋豫笑容温润,“她就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梨花巫,我要带她去武陵源认祖归宗,你们一路要向待我一样待她。”
“是!”
“漱衣,我们走吧。”宋豫抱起了何漱衣,“别担心,我很快就送你回来。”
不要。
何漱衣的眼神充满抵抗。
这一切都来得太没有章法,她像是被摆布了似的,偏偏摆布她的人竟是微哥哥。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能留下谢珩!
“你、你要带漱衣姐姐到哪里去!”安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到了何漱衣。
只见安安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漱衣姐姐,你不能和他走!谢珩哥哥还在等你呢!”
宋豫眼底一黯,那几个白教巫师立刻上前。
安安看着不对,扯开嗓子就喊:“谢珩哥哥!出事啦!快来啊!!”
众人一惊,立马有一人飞身而上,捂住安安的嘴,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
安安痛的惨叫一声,两腿乱踢,脸上涨红了。何漱衣也急的张嘴,声嘶力竭的想要喊话,可偏偏一个字发不出来。
“教主,要不要杀了她?”巫师冰冷的声音回荡。
宋豫的眼底飘过一丝犹豫。
安安使出吃奶的力气,喊道:“你要是……要是杀了我,漱衣姐姐会……恨死你!”
宋豫微怔,沉默了片刻,道:“把她带上,我们一起去武陵源。”有这个孩子在手,漱衣多多少少也会听他的话吧。
巫师放下安安,一掌敲在她脑后,将她打晕。一行人带上何漱衣和安安,来无影去无踪,倏忽之间,就已远去。
空荡的坟前,又一道身影忽然浮现,竟是那老妪。她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苍老的脸上,犹如烧起滔天怒焰。
“宋、式、微!老身就是穷尽这一身烂骨头,也要你付出生命!”
话落,她如流星般的投入黑暗,追了去。
老妪刚走没多久,谢珩和子谦就闻声而来。
他们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可抵达此地之后,却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谢珩的心七上八下,“漱衣呢?安安呢?她们是不是出事了?”
子谦也严肃起来,细看了周遭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会去哪儿?”
这时,草丛里窜出一道乳黄色的影子,嗖的一下就扎进子谦的怀里。
原来是雪貂闪闪,它举着两只爪子不断的挥舞,叫唤个不停。
谢珩知道这雪貂是昆仑山的灵兽,能通人性,方才它大概是躲在草丛里,看见了什么。他忙问子谦:“它怎么说?”
“它说,宋豫把漱衣和安安带走了,是带去武陵源。接着就有个老妪出现,骂了宋豫几句,追了过去。”子谦盯着谢珩道:“武陵源,那不就是阿琰和你谢家列祖列宗埋葬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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