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卫一说完这段话,便冲着面前的几人微微抱拳;跟着便整个人飞出窗口,几乎在眨眼间便消失在人前。
徐昭现在心思紊乱,根本听不进去翎羽卫的这些话,倒是一旁抱着元宵的朱泽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眼神之中宛若烛火般的光芒蹿跃着落到徐昭和上官无痕的身上;看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做自己要做的那件事了。
与此同时,大梁边陲骠骑将军府邸中,深藏于树丛花间中的小院清幽雅致,曲径通幽深处,甚少有人走动,更显空旷宁静。
小院右侧的卧房中,一股股淡淡的药香不断从微微敞开的窗扇中漂浮出来,推门进去一观,房内设置简单清雅,处处都透着一股平和之气;只是在这样凝神静气的环境中,却是有一人高卧床榻,微微侧躺的修长身子稍稍蜷缩着,像是一个极没安全感的孩童;俊美的容颜微微带着苍白,眉心之中藏着郁色,似是因为身体不适他沉睡的并不安稳,薄红的嘴唇偶尔轻轻张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楚烨又跌进那个让他竟乎崩溃的梦境之中,苍山林海,如画村庄;那一队人影携手而来,看上去竟是那样般配契合,看着对他来说最重要也是最熟悉的笑脸,他心痛的无法自拔,伸手想去抓住,可不管他使多大的力气却是连她的衣角都碰触不到,张口想要呼唤,那个名字却是哽咽在喉头间,让他连一个音符都叫不出来。
阿昭,你当真如此恨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我的身边?
阿昭,你当真如此恨我,哪怕是与其他男人孕育孩子也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阿昭,告诉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告诉我怎么做你才会归来?
素玄瞧瞧推开房门,探头在看清楚床上的人儿还为苏醒,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跟随的御医说,现在对皇上来讲,最好的治疗就是让他多睡;近日来他这一身消瘦,满目疲惫,暗疾爆发,可不就是在离开了北戎时突然病发的吗?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至今卧床不起除了身体有恙之外更重要的是心病,当日在看到皇后娘娘大腹便便的出现时,他们就知道,娘娘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
想到这里,素玄不禁摇了摇头,蹑手蹑脚的走进房内,将快要燃尽的安神香又点了一块,刚准备再轻手轻脚的离开时,那躺在床上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跟着一声低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日已过,翎羽卫应该已经见到阿昭了吧。”
素玄立刻挺直了腰背,转过身回话:“皇上请放心,翎羽卫一定会不负使命。”
楚烨微微张开的眼睛里透着疲惫,轻轻的点头:“这样做,她应该就会少恨朕一些吧!”
素玄提起一口气刚准备说话,但是在看见皇上又闭上的眼睛便知道他这是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样脆弱的主子,他们从未见过,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时光岁月不过是煎熬罢了。
*
朱泽在接手徐诺后,不出三天就将这个气息奄奄的半死之人从阎王爷的手中夺回了几分人气;而徐昭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总算是在徐诺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后,稍稍松了口气;也终于有时间去想那名翎羽卫在离开前对她说的那番话。
很显然,翎羽卫将徐诺带来一定是受了楚烨的指使,换句话来说,徐诺的性命是楚烨救下来的;当初翎羽卫在将徐诺丢到她面前时对她说了一词语,叫‘礼物’;难道徐诺的平安就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不成?
再有那个翎羽卫在反驳她的时候言语之间的愤懑和眼神之中的失望让她至今想起都有些寝食难安,什么叫做在她的心目中楚烨就如此不堪吗?瞧这语气竟像是给了那人天大的冤枉一般;如今事情的一幢幢一件件,哪一件不是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还觉得他委屈?还觉得她冤枉了他不成?
想到这里,徐昭不禁轻轻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生生觉得再这样想着那个人的事儿,她的肚子可就真的要疼了。
而朱泽在看见徐诺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后,也在一日的傍晚,来到了瑰玮宫的前殿,主动找到了上官无痕。
史料记载,大宛嘉宁帝君在位十三年间,勤政刻勉、仁孝性成,一生之中做过最惊世骇俗的事共有两件,第一件则是刚刚登基初始便御驾亲征与大宛伏虎城,与大梁铁骑对峙数月之久,就在世人以为两国之战不可避免,百姓灾祸将延绵数年时,嘉宁帝君突然派遣使者向大梁议和,三日之内与大梁天子达成协定,从此退兵。
古书史册对这场对峙事件耗时最久的战争只有短短几句评说,没有人知道嘉宁帝君为何突然议和退兵,更没有知道在退兵的前一日,瑰玮宫中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至于这第二件事,则是帝君在嘉宁十三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退位,将天下至尊权利交给先帝与先皇后存留于世间的唯一血脉锦荣公主;而锦荣公主在接到禅位诏书时,脸上并无异色,只是牵着大梁太子楚朔的手亲自面见了嘉宁帝君;数日后,本该继承皇位成为大宛近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帝的锦荣公主却是高站与朝仁殿前,对着叩跪在脚下的满朝文武高声宣读,她将以摄政公主的身份执掌朝纲,待时机成熟便会将大宛天下交给长子也是大梁太子的楚朔继承,从中实现真正的两国统一,天下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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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当徐昭又要宫人搬着软榻斜卧在瑰玮宫的后花园中晒太阳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看清楚来人是谁,徐昭笑脸相迎。
上官无痕看着面前徐昭温和的笑容,柔软的目光落在她鼓鼓的小腹上,站定许久之后,突然蹲下身凑到她面前,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圆滚滚的肚皮,喃喃自语道:“这个孩子来的时机未免也太不巧了,我这个当舅舅的还没好好的抱着他陪他玩呢,就先跟他的父亲记上仇了。”
听到上官无痕的自言自语,徐昭的脸上也闪过黯然:“皇兄,你不用想太多,我和这个孩子都是你的亲人,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
上官无痕抬起头对徐昭温柔笑着,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从在宛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个好妹妹。”说到这里,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但眼底的光亮却是极为闪耀:“放心吧阿昭,好歹你腹中怀着的也算是我们上官皇族的骨血,不管是身为帝王还是兄长,我都要给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最好的礼物才是;这样等他出生了,看在礼物的份上应该也会对我这个舅舅格外亲近吧。”
说完这句话,上官无痕便灿烂的笑出声,脸上洋溢的,是真正的舒心的笑容。
看见上官无痕这样,徐昭也被他感染,本是压抑的心情跟着转好许多。
半年之后
当一辆华贵的马车在诸多护卫的保护下缓缓离开伏虎城的时候,马车中的一家三口亲昵地相互依偎;专属于孩子稚嫩软糯的嗓音更是让这辆马车里增添了更多的幸福和趣味。
徐昭看着被男子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儿子,忍不住伸手去捏小家伙粉嫩的小脸,看见她这个恶趣味的动作,男子忙躲闪到一边,用惊奇的眼神看向顽劣的她:“这是朔儿的脸不是你手中的玩具,小心把他欺负惨了,他又会哭闹起来。”
听着男子的责问之声,徐昭没好气的瘪了瘪嘴,同时也狠狠地白了一眼舒舒服服躺在襁褓中眨着一对黑亮眼睛的小团子。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皇兄口中的要给朔儿见面礼的礼物究竟是什么了,清亮的眼睛缓缓落到紧抱着孩子不撒手的男子身上,徐昭的眼底飞快流逝过曾经经历的沧桑和各种命运的纠结及遗憾。
男子注意到徐昭的突然沉默,用手肘轻轻地碰了她一下:“怎么?生气了?”
对上他颇为不安的神情,徐昭笑着摇头,伸手就挽住他的胳膊,说道:“我生你的气做什么,你可是皇兄送给朔儿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我怎么就成礼物了?”
对上男子好奇疑惑的表情,徐昭笑弯了眉眼;刚欲在说什么,却被男子打断。
“阿昭,你真的不奇怪我和上官无痕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昭对上他幽亮的眼瞳,沉默半晌后,又是轻轻摇头,道:“据我对皇兄的了解,如果不是真正知道了什么,释怀了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做到退兵的;楚烨,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很肯定,在我生朔儿的时候,生死之际,游魂徘徊时,我突然很想喊你的名字,很想你陪在我身边;哪怕是恨着你,也想看着你。”
看着徐昭微微闪烁着泪光的眸子,楚烨低头,将一个吻轻柔的落在她的额头上;阿昭,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感激,感激上天能让你再回到我身边,感激命运,赐下你们母子来参与我的生命。
“阿昭,今生楚烨有你相伴,是他最大的幸福!”
“曾经的过往坎坷,经历时痛彻心扉,再回首时却发现,不管是在任何时候,我的第一选择都会是你。”
“还记得在大宛你曾问过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上官无策,重情重义、为爱无悔,你不知道的是那时我虽然嘴硬却已经被你窥破命运;不愿意去做第二个上官无策是因为无法做到丢下你一人独活世间,我要做一个永远都能陪在你身边一起经历生老病死的唯一的楚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