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的眼睛睁得圆圆,让本就清亮的眼瞳更显天真;明明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媚模样,可偏偏露出来的神态却是那样纯真清澈,整个人的气质糅合了神女的高贵和妖女的邪魅,也难怪能让爱慕上她的男子为了她不计后果的前仆后继;果然,民间传言说她是个祸水,这句话还真是形象到真诚啊!
朱泽叹气不停的摇头,整个人都给人经历许多老气横秋的模样。
徐昭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就知道她从他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正准备轰他离开,裴铮已经从门外走进来。
看见坐在床沿似乎再陪徐昭说话的朱泽裴铮的眼神沉了沉,可脸上温和的笑容却是未变,直接来到徐昭面前,伸手摸着她头顶柔软的长发:“起来了怎么也不喊我?”
徐昭看着他清绝温和的笑容,眼底同样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如一只幼嫩的小宠物一样闭着眼睛在他的掌心中顶了顶,语气里带着撒娇:“一醒过来就没看见你,你去哪里了?”
裴铮指着外面道:“刚从村中的药农手里又重新买了些对你身体很好的药材。”说着,他就看了眼朱泽:“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出去看看吗?”
朱泽知道裴铮这是在防着他,瘪了下嘴后耸着肩膀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看着朱泽悻悻的背影,徐昭拉着裴铮的手,替他求着请:“你别这样对待朱泽,真不知道你俩到底有什么恩怨,看上去彼此都和和气气的,可那口气和眼神看的要人心口发凉。”
听见徐昭这么说,裴铮也不过多解释,而是在瞅了一眼已经无人的房门口时,才开口问她:“再跟朱泽说什么?”
“没讲什么,只是问他我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再吃药。”说着,徐昭就偷噎着吐了吐舌头,悄悄地遮掩住心底一直涌动的疑惑。
看徐昭这般顽皮的模样,裴铮立刻笑了;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徐昭圆滚滚的肚皮,想象着正有一个生命在里面悄悄生长着,温热的眼神中有一丝丝欢喜,同时也有一丝浅浅的忧郁。
“阿昭,你身体不好,现在吃的这些药都是为了你和孩子好;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为了你,也当做是为了我,你再忍一忍可好?”
徐昭最是受不了裴铮用这样的眼神可语气来祈求着自己,每次看见他这样,她都恨不能答应下他所说的一切,哪怕这件事对她十万分困难,她也不愿意看见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徐昭点着头,依赖的往他的怀里轻轻地靠过去;只是,突然在这时候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一幕颇为清晰的画面。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她身着淡紫色的长裙跟在裴铮的身后,而裴铮的手中提着一个青色的小竹篓和一个小锄头,忽然他的脚步停下来,指着几步之外湿润的地面上微微冒出来的一个笋尖,笑语晏晏的在对她说着什么话。
脑海中忽然闪现的这个画面让徐昭很是吃惊,要知道这可是她自失忆之后第一次想起关于自己的过去,而且还是如此清晰地画面。
徐昭惊喜的坐直身子,紧紧地抓住裴铮的手臂,道:“我们以前是不是一起挖过竹笋?”
看着徐昭惊喜的神色,裴铮却是宛若雷击般怔在原地;剧烈晃动的眼瞳像是正在经历着山崩地裂的事,清绝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
徐昭一怔,伸出手在裴铮面前晃了晃,喊他:“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裴铮微微张合着嘴角,整个人都像是一个易碎的琉璃瓶,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破碎:“你、你怎么会知道?”
徐昭讷讷回答:“刚才我想起来的,难道陪着我一起挖竹笋的人不是你?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是你。”
看着徐昭不解迷惑的神态,裴铮的耳边适时地想起先前朱泽对他说的一段话。
阿昭的记忆正在渐渐恢复,也许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她就能够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这半年多来,他一直都在欺骗她。
难道,他连这种需要用谎言来维系的最后温暖也要失去了吗?
裴铮全身都僵在一起,感觉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喉管,大口喘一声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裴铮,裴铮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裴……”徐昭担心的呼唤一下就被突然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的裴铮打断,这次拥抱不似以前那样温柔小心,而像是极其害怕自己的珍爱之物被人抢走了一样,死命的扣紧在自己的怀里,宛若要将她镶嵌进身体里一样。
徐昭被裴铮这样大力的抱紧在怀中勒的喘不上气,不出半刻功夫就脸色涨红,挥舞着细白的手指不住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裴,裴铮,我快喘不上气了,快,快松开!”
听到徐昭的疾呼裴铮这才缓缓恢复神智,看着怀中拍着胸口不停咳嗽的女子,他的眼底闪过心疼、挣扎,最后化为一片浩瀚的痛苦:“对不起阿昭,我不是有意的。”
徐昭看着他后悔自责的眉眼自然也不会怪罪他,睁着微微泛泪的眼瞳看向他:“我没事,你刚才怎么了,好吓人。”
裴铮苦笑着摇头,半晌之后才回答:“你的记忆没错,以前我曾带着你一起挖过竹笋,还给你做过全笋宴一起品尝。”
“真的?”徐昭的惊喜的脱口而出:“看来,再用不了太久,我就可以想起所有事了。”
话刚一出口,徐昭就后悔了;小心翼翼的看向神色平静的裴铮,她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他,在经过刚才的失控之后此刻平静的要人惊愕:“阿昭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吗?哪怕那些记忆会伤害你,会让你难过,会让你失去很多,你也想记起来吗?”
这话倒是有些将徐昭吓住,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时,也让她知道了一个事实,就是自己的过去,恐怕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
徐昭垂下头,久久不语。
看她这样,裴铮知道是自己的话吓住了她,明明该高兴,最起码她的举动证明了她对自己的过去并不是很渴望,甚至还有些怯怕;可是,他却半点也笑不出来;用谎言编织骗来的感情,原来在让人痴迷的同时也会让人如此纠结痛苦。
“阿昭,答应我,让我们顺其自然吧。”
徐昭惊愕的抬起头,看向说出这样一句话的裴铮;他是什么意思,不再排斥她回忆起过去了吗?
裴铮将温暖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看着她闪烁的眸子,笑着:“我们都不该自欺欺人,更不该逃避现实;阿昭,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所有,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裴铮哪怕是拼尽一切,也会护你周全;可若你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徐昭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孩子气的狠狠摇头:“我答应过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是啊,你答应过我呢。”温柔的笑容静越中带着绚烂,如天边最艳丽动人的焰云:“阿昭,但望你永不辜负。”
*
又是一月匆匆过。
越来越浓的深秋将大地染成了秋落的霜黄,空气中隐隐躁动的温热也渐渐被秋凉的寒意所替代,落叶间偶尔落下的霜冷更为这到来的深秋添加了几分孤冷和荒凉。
在一望无垠的霜黄大地上,一队人马急速飞驰,如脱弓的利箭,夹裹着凌厉的威压让人难以靠近;这样一队人马神秘的出现在北戎境内,实在是要人耐人寻味。
素玄看着已经连着赶了一天一夜路程的皇上,忍不住轻叹一声,在翎羽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的身影曾出现在北戎的那一刻起,皇上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好似有着用之不竭的力量,恨不能长出翅膀立刻飞到皇后娘娘的身边。
看着皇上如此兴奋难耐,按理说他们这些当属下的应该高兴才是;要知道这半年多来皇上虽说一直不曾表露自己的情绪,可他们都知道,皇上这是在压抑自己,强迫着自己去承受皇后娘娘已经离开的事实;很多时候他们都在私底下想,皇上一直这样强迫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真到了那时,恐怕皇上受到的伤害只会比现在还要惨烈。
所以这半年多的时光,他们翎羽卫几乎日夜不休的守护在皇上的身边,也想了不少的法子希望能够让他得到宽慰;可是,当一个人将自己的心锁死了,就算你有一把万能的钥匙,恐怕也是无法打开的;本以为皇上会永远这样压抑苛责着自己,可没想到当传来皇后娘娘的消息后,那个永远自苦的男人竟然像是变了个人,如此才出现了如今这样的现状;虽说眼见着皇上能够重新振作再有了活气他们十分欣慰,可是如此折腾未免也太闹腾了些,他们这些当属下的还算能扛得住,只是这身下的良驹恐怕也经不住皇上如此不眠不休的日夜赶路啊。
素玄提起马缰,催促身下的马儿快跑几步追上楚烨,拉低围在身上的黑袍,道:“皇上,穿过这片草原前方便是密林,我们日夜赶路自然是能撑得住,只是身下这马……”
说到这里,素玄一顿,并不再多做言语,而是看向楚烨。
楚烨垂眸看了眼身下不住喘粗气的马儿,知道如果不让身下的马儿好好歇歇,恐怕在还未赶到徐昭身边这些马就先要累死了;可是,他又很担心如果迟到片刻,会不会再次失去那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