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觉得自己昏迷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岁月都变了迁;很多时候她都是昏昏沉沉的,好似听到身边正在发生的每一个声音,她听见楚烨在呼唤她醒来的声音,听见楚烨不知再冲着谁发脾气的声音,听见朱泽急急忙忙叫人端药的声音,甚至听见了元宵趴在她耳边吱吱叫唤的声音……
太多太多的声音好似每天都在不知疲惫的上演着,她很想醒过来,可是眼皮却有千斤重,身体似乎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量都被剥夺。
她只能选择安静的躺着,通过传进耳朵里的每一句声音辨别着发声之人的喜怒哀乐;慢慢的,她觉得只是这样躺着似乎也挺不错,最起码不用睁开眼去见那张让她爱极了同时也痛苦极了的那张脸,不用面对他愤怒时的狂风暴雨,也不用面对他执着时的疯狂偏执;在这一刻,她是属于她自己的,她不用为了费心保护家人而殚精竭虑,不用去心疼担忧已经变成孤身一人的上官无痕,也不用愧疚万分的去想念遭到周兰迫害的大哥徐诺。
她终于可以轻轻松松的只做自己,为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一场了。
七天过后
当楚烨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徐昭时,最后的一点忍耐也将要崩溃,愤怒质问的眸子直直的射向同样皱眉不展的朱泽:“你告诉过朕,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她就会醒过来,可现在已经整整七天过去她连苏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朱泽,你该要怎样向朕解释?”
朱泽要人点起一盏亮灯来到徐昭面前,双手撑起她的眼皮仔细的看了看,半晌后,给出答案:“皇上,草民真的已经尽力了,娘娘的身体已经渐渐开始恢复,四肢也是有知觉的,精神也没有收到损伤;正常来讲该早就醒了,这种情况草民也没办法用医理来说明,依草民来说,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后娘娘她不愿意醒过来。”
“什么叫做不愿意醒来?你认为这个解释朕会相信?只是个简单的晕厥不醒你都治不好,朕要你看护阿昭又有什么用?!”
朱泽神色严肃道:“皇上应该知道,每一个患病的病患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病体,就拿我们最常见的风寒来讲,看似症状差不多,其实仔细研究起来每个得了风寒的病人病症都是有着微小的偏差;皇后娘娘身体娇弱,经由大宛一行看似强健实则已经被掏空,这个时候她又怀了身孕,怀孕初期胎儿在母体的腹中主要的营养来源全部都是来自于母亲自身身体的养分,娘娘用孱弱的身体,一边要养护腹中的胎儿,一边还要苦苦支撑着自己,这本就极为困难,可偏偏又因为精神多思多虑让身体的复合更是大大增加;若不是前段时间娘娘多服用了些大补之物造就体能补了元气,这孩子恐怕早就保不住了,偏偏还在这危险当头,皇上您又……”说到这里,朱泽生气的横了楚烨一眼,可终究是不忍心再说出让楚烨担心的话,继续道:“总之,皇后娘娘看似只是个普通的昏厥不醒,实则是有多重原因所致,皇上何不再静等两天,或许两日后,娘娘便会醒来。”
楚烨所有的焦急和愤怒都被朱泽的言辞渐渐压住,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徐昭变成今天这幅模样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发了疯跟入了魔一般那样对待阿昭,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更不会失去他们的孩子;这一切的最初罪过都是因为他,阿昭又有什么错,为什么到最后承担下所有一切的偏偏要是她?
其实,她这样昏迷不醒仔细想来也算是对他的仁慈,最起码她会安安静静的躺在他面前,只要他伸手就能碰触到她,就能看见她;他真的不敢再去承受她质问的眼神了,真的害怕听到她用‘离开’这样的字眼来刺激他,伤害他了。
楚烨慢慢走到床边,缓缓在床沿坐下,紧紧地握着她露在锦被外面的手,眼角沁出晶莹的泪光,声音低低,缓缓说道:“阿昭,朕知道错了,你原谅朕好不好?朕答应你,等你醒来朕绝对不会再去做让你伤心的事;你害怕朕对徐家出手,朕可以下达圣旨,不管将来徐家做错什么事,朕都可以原谅他们一次;你害怕朕抢走上官无痕的江山,朕也可以答应你,朕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进大宛一步,这样你可放心了?”
说到这里,楚烨抬起徐昭的柔荑,恋恋不舍得将一个心碎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上,一滴眼泪,闪烁着破碎的晶莹同时也落在她的手背上:“你怎么那么傻,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你质问我为什么将你看成一枚棋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朕的心有多疼?你的这句话抹去了朕对你的关心,也抹去了朕对你的真情,你这个傻瓜,你有见过那个人会对自己的棋子动用真感情的吗?当初,上官无策用一条命保住了上官无痕的帝王之位,那时朕还笑他没有外界所传言的那般智慧无双,如今看来,他应该在黄泉路上将朕笑死了吧;也许,他早就看明白了,一旦将皇位交给上官无痕,这辈子朕都别想从他的手中夺走大宛的天下,只要你在朕的身边一日,朕就永远被束着手脚,瞧!多可怕的一个人呐,朕不得不承认,和上官无策比起来,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可是阿昭你知道吗?朕想要大宛的天下并不是全然为了自己,你本是大宛的公主,身份尊贵堪比在上官无痕之上,朕想让你得到原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朕想让自己的女人也同自己一样,骄傲的站在至尊之巅俯瞰红尘众生;只是朕没想到,朕的这个愿望会将你我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早知,朕又何必?!”
朱泽站在楚烨身旁不远,眼睁睁的看着他所认识的骄傲坚强的男人在他最心爱的女人面前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的无助,他的害怕,让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为之动容。
感情啊,真的是这世上最害人不浅的东西;徐昭啊,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呐!
*
楚烨回到宫中,并没有回勤政殿,更没有到栖凤宫,而是直直朝着天禧殿的方向直奔。
天禧殿前殿内,空荡无人,除了从四面打开的窗扇中吹进来的春风和殿中不断被风卷动的紫色纱帐之外,竟是连一丝人影都寻不到;这跟往日总是人影攒动,颇显热闹的景象相差太多。可看见这一幕的楚烨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奇怪,而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内殿方向走着,直到看见披散着长发躺在硕大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周兰时,才缓缓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听到脚步声,周兰悠悠睁开眼睛。
清亮的双瞳并没有来人的到来显得过于兴奋,而是一片镇定平静,这跟往常的她差距太大,如果不是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周兰,真的难以相信一个为了爱情发疯发痴的女子,会在面对自己的心爱之人时,表现出这样的冷漠。
“皇上打算软禁臣妾多久?”半晌过后,周兰终于开口说话。
没错,当日在楚烨回宫之后,下达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要御林军团团围住了天禧殿,天禧殿上下的所有宫人和随周兰一同进宫的所有侍从几乎是在瞬间便被拿下,而周兰,也是在混乱之中被控制,软禁在内殿之中,不得离开半步。
所有人都等着看周兰发疯,看她怎样利用自己手中的人脉给楚烨施压,可这个女人却做了一件大跌眼镜的事,居然二话没说乖乖配合了楚烨的动作;阖宫上下,所有的心腹被控制押入天牢她不管,明明可以将自己被软禁的消息透露出来利用朝臣和父亲手中的权势将自己放出去,她也不去做;而是平静的就像一汪水,任由那个眼睛里几乎能喷火的男人将满腔的怒意都撒到她的身上。
别人看见这一幕或许会惊愕连连,可是楚烨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周兰;不管是站在云端还是跌入泥土,她都会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里冷静下来,审时度势后,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所以,今天他来了,来跟她好好的谈一谈。
虽然天禧殿一夜之间几乎成了第二个冷宫,可是楚烨并没有苛待她,一日三餐继续让御膳房送来,也没有见高就捧见低就踩的宫人敢出现在她面前欺负她;他给了她七天的平静日子好好思考,就是为了今日的这场交谈。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阿昭留在朕的身边,对不对?”楚烨冷冷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周兰,声音清冷的开口说着:“关于这个目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将她从朕的身边带走。”
周兰轻轻地笑了几声,抬起头看向头顶暗红色的纱帐,眼神中闪烁着绮丽的色彩,突然开口说了句:“皇上,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楚烨嫌弃的皱眉。
周兰继续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皇上一直以来心中都没有我,自然是不会记得,可纵然记得,恐怕也不愿意主动想起吧。”说着,周兰就扭过头,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这辈子最想要得到的男子:“从小我就喜欢粘着你,喜欢看着你,哪怕是把你缠烦了,你瞪我的样子我都是喜欢的;我对你的心几乎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父亲也有意撮合,所以才会在你争夺皇位的时候鼎力相助,也许他老人家早就看的清清楚楚知道你对我无意,故而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成全我的爱情;只是,我们都想错了,求来的感情怎么可能珍贵?求来的人又怎会珍惜?还是我大哥看的最为透彻,他曾苦口婆心的劝说过我,说或许在年幼时我对你是少女怀春、情思难忘,可是在经历你大婚娶妻,经受你婉言拒婚的打击之后,在对你执着爱慕里增加了连我都不知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