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权出于对徐昭的保护,暂时选择替她隐瞒了身世;故而就算这两天所有徐家人都知道将会有一场大的迁徙等待着他们,可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徐权的安排,没有将疑心落在徐昭的身上。
徐昭很是感慨徐家在徐权的带领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和凝聚力,若是其他府邸,纵然是有一族族长站出来主持大局,恐怕也没有徐权这般大的影响力;不过,也借此看出,徐家中有不少人在楚烨登基后都颇为心灰意冷,虽说每天依旧生活的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可每日依然战战兢兢地害怕着哪一天悬在头顶上的铡刀就落下来要了他们的小命;故而,在徐权决定领着他们离开大梁的时候;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罗裳华衣的族人们竟只有少数人跳出来疑问,剩下的人都在暗自欢喜着总算是可以离开这水深火热的京城了。
而在徐权说出要领着他们前往大宛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以为徐权已经叛国了;其实对于徐家人有这样的误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对徐家人来讲,自新君登基之后他们的头上就被簇拥新君登基的臣子们看成了异党,尤其是他们所追随的大皇子的母家乃是出自于大宛,大皇子在夺嫡失败后又叛逃回了大宛,故而他们这些大皇子的旧臣们早就被那些臣子们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于皇后出自于徐家,所以那些看他们不顺眼的朝臣们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发作;眼下,徐权在说出他们的目的地后,他们下意识的想到徐权已经成为大梁的‘叛徒’也没什么好意外。
对于心性坚强,喜欢出各种幺蛾子的徐家人来讲,被人扣上叛国这样的罪名他们也不会全然在意;用徐权的话来说就是,如果人人都要看着他人的眼色过日子,那徐家人的日子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对百年徐家来讲,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果有一条活路摊在他们面前,哪怕是一条人人不齿的小人之路,他们也会依然走上去;因为只有活着才可能在未来将那些曾经喷在他们身上的吐沫星子再还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只有活着才能对得起创造徐家的列祖列宗;这世上,只有那些脑袋是属榆木疙瘩的笨蛋才会成天扯着嘴皮子,在上面挂着一句人言可畏,动不动就嚷嚷着要以死明志。
妈的!死可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儿,活着,才他妈是最困难的好不好。
他们徐家,就是要在逆境中坚强的活着,就是要在无数的流言蜚语中挺直了腰杆的活着;就是要让那些成天嚷嚷着刚正之风的谏臣们好好的看看,他们徐家,就是那百足之虫,绝对不会轻易向命运妥协。
*
两日后的夜幕来临。
徐昭斜倚在垫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一边抚摸着怀里的元宵,一边看向窗外苍穹上挂着的圆滚滚的月光。
她这马上就要去干大事了,没想到老天爷还真够赏脸,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夜晚。
窗扇稍动,数道黑影像流星一样唰唰唰的出现在徐昭面前,然后齐齐落跪:“回禀皇后娘娘,我等已经准备好,随时可听候命令,前去营救王爷。”
徐昭忍着困倦,眨着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黑鸦队;这就对了嘛,晚上穿夜行衣才是正确的选择,只要一想到大白天的这帮家伙们依旧神经兮兮的将自己包裹的堪比一个黑粽子,徐昭都快留下心理阴影了。
徐昭拂了下鬓角,懒洋洋的看着跪在最前面的男子:“按照原计划,本宫会出现在关押段清府邸的附近,然后闹出动静,吸引府邸中的看管之人,你们瞅着机会潜进去,尽快找到段清的看管之地,将他带出来。”说到这里,徐昭伸手解开了挂在元宵脖子上的一根红绳,红绳上竟挂着一面精致小巧的金牌,丢到男子面前:“这是属于本宫的令牌,拿着它可以自由出入城门,你们就带着这面令牌出城,城外已经安排好人接应你们。”
男子赶紧将令牌捡起来,露在外面的眼睛担忧的看向徐昭:“娘娘什么时候出来与我们会和。”
徐昭抬头看了眼窗外苍穹上的圆月,声音依旧懒洋洋:“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出去;只是……”
“娘娘尽管吩咐。”
徐昭看了眼立刻就察觉她意图的黑衣男子,真不愧是段清身边的亲信,这察言观色的眼力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若是本宫没能及时出去,还请你们一路上多多照拂徐家人。”
不是徐昭不信任那些暗探,而是段清身边的黑鸦队本事着实了得,如果有他们再暗中帮一帮徐家,想必这一路上他们也会少受点苦。
“请娘娘放心,娘娘如此仗义相救王爷,对我们来讲便如再生父母、感激不尽,只要是您的吩咐,纵然拼得一死,我们也会全力完成。”
徐昭嘴角抽动了一下,虽说黑鸦队的这番言辞让她真的是放了不少的心;可是,她可不愿意有这么一帮子黑压压的儿子。
想到这里,徐昭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还是比较喜欢粉嫩软萌的孩子,最好看上去就像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足够可爱最好。
更鼓声声,夜幕持重。
高悬在天边的圆月周边不知何时竟萦绕起一缕缕的白色薄烟,如天边仙女的练缎,又似烟雨中朦朦胧胧的薄纱;街道上,早已人群散去,徒留下清凉的空气和接到两旁的青杨柏柳。
就是在这样景逸的夜色中,一顶低调奢华的软轿从夜幕中穿插而过,直直朝着被夜色笼罩的钟楼巷方向走去。
待半柱香的时间过后,软轿已快接近巷内最地位超然的一座府邸时,一道人影出现在轿子一边,隔着轿帘,问:“娘娘,可准备好?”
坐在轿内的徐昭早已褪去了白天奢华精致的装扮,如今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凹凸有致的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娇躯,乌黑的长发被随意梳成一个发髻,发髻上只简单地点缀了几根金簪玉饰,如此清丽简单地妆容,衬得她更如出水芙蓉般清雅,似站在山巅云雾中的仙子,不沾尘世。
徐昭轻轻地抚摸着趴在她膝头眯着眼睛的元宵,听到轿子外面的问话,琉璃眼底闪过坚定,嘴角扬起一抹笑痕:“准备好了!”
四字刚出,只听见轿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炸响,紧跟着便听见乱乱哄哄的吵杂声如铺天盖地的暴雨重重朝着徐昭压来。
刺耳的尖叫声,乱分的脚步声,还有因为爆发而引起的火苗攒动的声音,也就是在这时,另一声高亢嘹亮的喊叫声在嘈杂的声响中异常震耳的传来:“不好!有人行刺皇后娘娘,快救驾!”
听见外面的动静,徐昭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连嘴角的笑痕都没有退去半分;她轻轻地抚摸着膝头上的元宵,仿佛外面再混乱吵闹都没有办法惊动她一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着她的爱宠轻轻地笑:“元宵,你说说看,如果他知道我如此处心积虑的要离开他,他会怎么样?”
元宵转了转金色的眼珠,小小白白的前爪轻轻地抓了抓她膝盖上的裙衫,像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徐昭哂笑了一下,又道:“他一定会恨死我,一定会怨死我,一定会恨毒了我,这辈子恐怕都难再原谅我。”
这些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她太清楚那个人的性格;楚烨这辈子,最不会原谅的就是背叛,在他心中越是重要的人他越是不会允许,可能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人会远离背叛他。
外面的动静闹的这么大,自然立刻就惊动了此刻看守在段清附近的翎羽卫。
不过,这些属于楚烨亲兵的暗卫们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惊动的,所以就算是眼看着外面的火苗越攒越高,人群中的尖叫声越喊越大,他们依然不离自己的岗位,眼里只有皇上交代的任务,至于其他人的生死,他们全然不会真正的放在眼里。
直到那一声皇后遇刺的尖吼声传来,翎羽卫们这才察觉到事情不妙。
“皇后娘娘怎么会在这附近?”
“听说皇上同意娘娘回家省亲,可徐府距离钟楼巷隔了有好几条街,娘娘就算是外出也不可能跑到咱们这里才是。”
“不管娘娘出现在这附近是何理由,如果她在咱们的眼皮底下出事,咱们万死难辞其究。”
“那该怎么办?皇上谕旨,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这样,我带一批人出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继续看守;记住,我总是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你务必要小心;若是万不得已,就——”话音刚落,其中一名翎羽卫就比了个格杀的动作。
被授意的翎羽卫立刻心领神会,点头之后,目送着同伴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同时自己攥紧腰边的佩剑,警惕如夜间的猎豹,不放过夜色中任何风吹草动。
而此时,趴在墙头上的黑鸦队就真如一排排黑乌鸦一样冒出半个脑袋观察着院落里的动静,本以为外面的惊动会让翎羽卫短暂的方寸大乱,却没想到这帮家伙们的协调能力如此出色,只见其中的一名翎羽卫带头领走了数名翎羽卫一起朝着着火爆炸的地方奔走,剩下的翎羽卫们几乎各个凝神静气,如一张被拉满的长弓,浑身上下散发着嗜血的味道,随时准备战斗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