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她手腕的大手缓缓松开,然后,轻轻地用两只手包住上官无策冰冷的,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手,跟着,宛若认同般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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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陪着上官无痕在小屋中坐了许久,直到日暮西陲、天际开始撒开红色的云彩,徐昭这才拖着一身的疲惫从上阳宫走出来。
停在宫门前的轿撵在金色的夕阳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就像是从九重天上飞下来一般,只要坐上去就能逃离这凡尘俗世。
守在轿撵边的翎羽卫看见徐昭走出来,忙快步迎上:“娘娘,回行宫吗?”
徐昭揉着有些发酸发胀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铺着红色的血丝,薄施淡妆的脸上挂着几分要人心疼的苍白和疲惫,可她现在却不想急着回行宫;无策的忽然离开对她来说打击太大,她只想一个人走走,静一静,将这个人生宛若浓墨重彩画般的传奇男子在心底的深处在好好的回忆一遍。
徐昭绕过轿撵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朝着宫城门口的方向走着,翎羽卫隔着数步在后面跟着,长长的身影投射在青色的地砖上,一点一点的随着光影的移动而跟着动着。
待徐昭不知走了多久好不容易走到宫城门口的时候,却是出乎意料的看见一个竹青色的人影站在一片霞光之中,他的身姿淡静如雪山之巅的青松,在看见徐昭出现的那一刻,嘴角染上了柔和的暖意。
“裴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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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本该静无一人的上阳宫在徐昭离开后,又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黑紫相间的缎面长靴,精致华贵的紫色锦服,再加上头顶那一顶价值连城的雕龙镶珠龙冠,在楚烨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偌大安静的大殿似乎都已染上了他身上的气息,霸道的宣示着他的存在。
在这世上有一种人,就算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也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很显然楚烨就是这种人。
半阖的小门从里面被人推开,走出一个银雪无垢的白色身影,人影走动,微微晃动,眉眼中的疲惫之色竟比先才还要浓上几分,银色的发丝如一面银瀑倾泻在背后,随着走动的动作轻轻徜徉,划出如流星般银亮的光线。
楚烨在看见从后殿走出来的上官无痕时,眉心轻轻地皱了一下,在知道上官无策的遗体出现在上阳宫的那一刻他就大致猜出这件事定对上官无痕打击不小,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这个如皓月般皎洁的男人尽会因为悲伤染上了愁绪的红尘。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他真不敢相信上官无策在上官无痕的心目中,竟也占了这么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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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子来了,第一次疼的躺在床上大哭;昨天请了一天的假躺了一整天也不见好,今天打了针,勉强能写出一点先给亲爱的们看着。
字数过少,亲们不要嫌弃。
☆、060:疑心?隔阂!
“裴峥?……”
看着面前数步之距的温润男子,徐昭怔怔的呢喃出声。
因为哭泣而发红发肿的眼睛被太阳灼亮的光芒刺的微微发疼,徐昭唯有浅眯着眸子才觉得好受一些。
裴峥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身白裘紫裙的娇美女子,只觉得她就像是从遥远的天边走来一般,带着一身的光华和温暖,照亮他眼前的重重黑幕,照暖他一身的冰寒清冷。
脚步,缓缓地向她靠近,在距离她一步之远的距离停下,然后警惕的看向跟在徐昭身后不远处的翎羽卫们,自然是察觉到翎羽卫们因为他的靠近而露出不满。
可裴峥却像是不在乎一般,伸出修长略带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徐昭红肿的眼眶,指下温柔熨帖,轻轻地给她揉着眼部周围的肌肤,纾解她的不适感。
徐昭怔怔的看着裴峥,几乎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亲昵的触碰着自己,眼神略带茫然般的看着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痕的他。
直到感觉眼睛周围不再刺痛难受,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从愣神中回过味来,小腿肚子微颤,刚准备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可是在看见裴峥眼底坦然纯净的笑容时,却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又有些自作多情,便及时刹住脚步,只是微微转头,婉转的拒绝了他的触碰。
瞧出徐昭脸上的挣扎,裴峥微微笑着,一如往昔般温柔从容,关心的开口:“怎么哭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无策的死除了她,恐怕也只有上官无痕身边的心腹几人知晓吧;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桀骜不驯的男子在林瀞瑶倒台的同时便离开了大宛四处云游去了,却不知,此时此刻他正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一张单人床板上,一身白霜,清冷孤独。
想到上官无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上官无痕那一头的白发,若不是真到了伤心之处,有何至于将一个正值青年的男子折磨的一夜白发、满面憔悴。
眼角的眼泪无法控制的再次溢出,在快要滴落的时候却被裴峥及时伸出手抹去。
徐昭眨动着沾着泪珠的长睫抬头看向他,从他的眼底她看到了心疼和关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便又自己哭起来,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不问便是;只是答应我,不要再哭了,眼睛肿的这么厉害,过会儿该疼了。”
徐昭吸着发囊的鼻子,听着他的温纯暖语,终究是忍不住心底的悲伤,声音低哑的开口:“裴峥,上官无策死了。”说到这里,徐昭抬起头看向他,眼底带着留恋和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他丢下哥哥,一个人就这样走了。”
裴峥一怔,明显也是被这个消息震住,半晌后,却又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虽说我早就料到他这辈子最坏的结局就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却还是难以相信。”说着,裴峥便无奈的抬头看向被金光照射的重重宫阙,那金砖绿瓦,青柳红花,是世间无数男儿梦寐以求的;住在这里的人,几乎主宰着天下,富有着一切,可是谁又知,在这荣华富贵的背后,堆积着如山般的骷髅,流淌着如海般的鲜血。
“阿昭,不要难过;上官无策那般智勇,恐怕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结局,既然他活着的时候便无所畏惧的选择踏上这条路,死后,我们也该尊重他的选择;最起码,他无怨无悔。”
徐昭悲伤地摇着头:“他是无怨无悔了,可我哥哥该怎么办?他是痛快了,双手一撒无知无觉得去了,但独自活下来的人呢?要怎样承受他离开后的悲伤和想念?尤其是哥哥,你要他怎么安心的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天下?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至尊之位是自己最珍惜的人用性命换来的,这把龙椅,他还能坐的安稳吗?”
面对徐昭的质问,裴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双永远明亮的眼睛带着点点光芒如夜色中蒙着薄薄雾气的清月,温凉的落在眼前这个沉浸在悲伤中的女子身上;温柔的眼底闪过复杂、挣扎,最后变成磐石般不可撼动的坚定。
他安静的陪着徐昭,双手负立在身后,微微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一切繁华富贵;今日一切尘埃落定,当日光再次倾洒大地,早已覆盖了昨夜的凶险和凄冷;清风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明亮赶走了夜幕冲冲下的机关和算计;除了偶尔能从低头疾步行走的宫侍脸上看到还未来得及退去的惊恐,恐怕谁也不敢相信,昨晚一夜,大宛的天已被颠覆的翻天覆地。
一切丑陋的、锥心的真相被无情的挑开,所有人都像是海面上被吹积起来的泡沫,无助的、被动的随着大浪和海风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裴峥长叹一口气,悄步移到徐昭身边,声音低沉:“阿昭,逝者已矣,我们除了缅怀,唯一的办法就是往前看;因为对于死去的人,不管我们伤心也罢,祈求也罢,落泪也罢,对着苍天大喊不公也罢,死了就是死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徐昭顶着红肿的眼睛看向裴峥沉静的侧脸,他的声音静静徐徐,可是她知道,他此刻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那对被王氏和命运生生折磨迫害,最后不得不阴阳两隔的苦命恋人。
裴峥深吸一口气,似乎没觉察到徐昭投向他的眼神,继续说着:“或者说,这些应该是我们命运中必须承受的,自古以来,至尊之位从来都不是这么
尊之位从来都不是这么好得的,流血和牺牲就像是必要条件,谁也躲避不了;上官无策可能就是看透彻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坦然;至于上官无痕,如果他真知无策之心,又怎会辜负与他?诚如你所讲,这个至尊之位可是最真爱之人用性命换来的,他珍之爱之、护之佑之犹恐不及,又怎么允许让只堕落?”
说到这里,裴峥眼底像是燃起了两把簇小的火把,转过头,照亮在徐昭的身上:“你应该相信上官无策,他用尽全身力量去保护的人不会是个庸才,更应该相信自己的兄长,大宛交到他手里,他一定会将其引到正途上;只是……”
徐昭波澜悲伤的心被裴峥的话安抚了不少,可是忽然听他话锋一转,眉宇间似乎夹杂了几分不明和晦涩,忙开口,问:“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