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指向银甲卫众人,神色平静而肃穆,“本王不问你们是否要择良木而栖,本王只问你们,历代银甲卫只忠于皇帝的规则是不是没有变过?”
银甲卫面面相觑,这群铁血冷血的只执行皇帝交代的任务的杀手与侍卫,忽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其中一人低声开口道:“自是没有变过,但现在,王爷您还不是皇帝。”
贺之洲说的其实也没错,幼主不堪扶持,贺之洲可废主自立,虽然银甲卫不知此事真假为何,但另一条,得玉玺者,乃为大梁正主却是人人皆知的公开的秘密。贺之洲手持有消失多年不见的玉玺,论起来,只差昭告天下这一步,他的确就该是大梁的新帝了。可现在就差着这一步啊,他们该效忠的,还是现在这个残暴不仁杀人如麻的小皇帝啊!谁叫小皇帝头上还顶着皇帝这个头衔呢,铁血规则就是规则,怎么能说改变就改变的?
小皇帝仰天大笑,“不错!贺之洲,你再想当皇帝,伪造出什么先帝遗诏与玉玺来又能如何,你现在还不是皇帝,他们当然要听朕的话!他们就是朕养的狗,朕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你羡慕嫉妒也没用,谁叫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呢!哈哈……”
银甲卫中有人脸色变了,便是冷血无情的人,也不喜欢被人说成是别人养的狗!
他们再是皇家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可到底还是人,人性未泯,小皇帝这些日子造下的杀孽,跟他们脱离不了关系,他们虽然执行了这样的任务许多次,但的确有很多无辜的性命经由他们的手送了命。他们也是有恻隐之心的,虽则不过问政事,却也知道小皇帝这样下去不行,整个大梁江山都会断送在他手中。
便有人不忿的开口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王爷有先帝的遗诏,还有玉玺在手,乃是名正言顺的大梁之主。我等历代只忠大梁之主!”
贺之洲心头一喜,他原本根本没有把握说服策反银甲卫,因为深知他们的铁血规则与原则,因而也只是想试探以及拖延时间而已,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收获,自然不遗余力的说道:“没错,本王才是大梁名正言顺的君主。诸位若是此刻放下对着本王的利剑,过往的事,本王概不追究!诸位若还有什么要求或条件,都可以提出来,本王以大梁君主的身份承诺各位,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本王都会满足你们!”
是人就有欲望,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欲望,今晚说不定就能兵不刃血的解决了小皇帝,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小皇帝哇哇大叫:“朕听你们在放屁!什么大梁正主,朕才是大梁正主!你们给朕杀了摄政王,只要杀了他,你们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们,高官厚禄金银财宝,只要你们开口,就全都是你们的了!”
“哼,杀了本王,大梁就要因此而灭亡,国家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高官厚禄金银财宝,也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一个连江山社稷都可以不管不顾送与敌人的国君,说出去也只是让天下人耻笑罢了。你们要效忠的,就是这样一个视祖宗心血为无物,随意糟践毁坏祖宗打下的基业,连至亲亲人都下得去狠手的昏君!”贺之洲冷笑着反驳他,“本王知道银甲卫的厉害,但你们再厉害,也就这么几十个人罢了,本王若没有万全的准备,又怎么敢前来?禁军统领与五城兵马司的首领虽然已经被这昏君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但谁不知道他们死的冤枉,禁军与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声援本王,你们可以杀十个人百个人甚至千人,但本王有数万的人手,岂是你们杀的完的?且不说上京城里的禁军与兵马,上京城外亦是自动声援本王的各地驻军,天一亮,没有传出本王安好的消息,他们势必会攻城,到时候城里城外里应外合,你们又要如何是好?你们又能保得住谁?”
银甲卫依然沉默的面面相觑,既没有退下,也没有立时就攻上来。
贺之洲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本王可以告诉你们,倘若本王今日死在这里,乱的可不止是大梁,这整个大陆都会乱起来。到时候战火纷纷,硝烟四起,大梁很快就会被燕国与云国瓜分的干干净净,大梁的百姓呢?你们也是娘生爹养过的,大梁江山不复存在,大梁境内生灵涂炭,大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卖儿卖女甚至是易子而食的景象,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
他最后一句话,很好的打动了银甲卫多数人的心。他们的祖上若不是在战乱时期被卖与皇家,成为皇帝暗地里冷血无情的银甲卫,他们又怎么会一代一代的没有办法摆脱这可悲又可恶的命运,甚至连传宗接代都不是为了家族为了血脉,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的子孙延续他们的命运。除非死,一辈子也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辈子都只能过着这种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麻木的生活?
他们当中,也有人渴望要摆脱这种没有期望没有希望的生活的。
“我……”终于有人战战兢兢的开口,“我不想再做银甲卫。”
他满含苦涩的话语才落下,身边的银甲卫尽都朝他看了过去。他因此而有些紧张,握着长剑的手掌忍不住在软甲上摩擦了下,一咬牙鼓起勇气定定的看着贺之洲,“大梁江山会不会被瓜分,大梁百姓又会如何,本就不是我等关心的事情,我只要你答应,从此大梁再无银甲卫,我就,我就放下手中的剑!”
他虽然声音很小,却很坚定。他不看他的同伴,只坚定的看着贺之洲。
“好!”贺之洲大声回道:“本王应承你,只要你等放下长剑,从此之后大梁再没有银甲卫。你们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甚至本王还可以答应你们,若有愿意留下来的,本王也会根据你们各自擅长的长处安排你们入朝或是入军队,从此你们不再是只活在暗处的连名字都没有的银甲卫,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建功立业的正常人,只要你们有能力,本王就愿意给你们展现各自能力的机会!”
大梁被小皇帝糟蹋的千疮百孔,正是用人之际,贺之洲当然希望能留住他们任他所用。不做银甲卫,还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嘛。
“光明正大建功立业”这几个字,令得原还皱眉的银甲卫众人不由自主全都亮了眼睛。他们原就是生活在黑暗中连名字都没有的毫无希望的人,如今不但能够正大光明与正常人一样有机会生活在太阳底下,甚至还能像他们一样通过自己的努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这如何能不让人激动,如何能不让人动心?
他们的动摇自然也落在了小皇帝眼中,小皇帝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拎着明月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的大声喝道:“谁敢!你们谁敢听他的,朕立刻要了你们的命!你们这群皇家养的狗,你们历代都该要效忠皇帝的!你们敢背叛朕,就休想再拿到解药!没有解药,你们全都要死,全部要死!”
黄鸿飞挑眉,“怪道大梁开国以来,银甲卫都以忠心著称,原来他们是不得不对皇室、不得不对在位的那个人忠心啊。真是可怜。”
贺之洲显然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面对银甲卫投向他的求助一样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方才坦然而认真的道:“本王并不知道你们被药物控制,因此本王手里没有可以给你们的解药。”
那些银甲卫眼中的希望之光顿时灭了下去。
“不过你们也别就这样放弃了希望啊。”黄鸿飞大大咧咧的笑道:“知道我师父是谁吗?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怪医,这世上还没有他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他老人家正往上京城来,最迟不过半个月就能赶到上京城,你们能撑得过半个月的吧?”
众人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倏忽一下落到谷底,忽的一下又被抛到了高空,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黄鸿飞,“果真可以?”
他们从小就被喂药,一来为控制他们令他们绝对忠心,二来也是为了用毒药来激发他们的潜力,这么经年累月下来,每个月一次的解药是他们活命的根本。这个月他们才服用过解药没多久,自然可以撑过半个月去,问题是,怪医真的可以为他们彻底解毒吗?
黄鸿飞正要开口给他们保证,却已经有人将长剑用力掷在了地上,“便是没有解药,便是过几天就要死,我也不想死在乱坟岗或臭水沟里!”
他们这几十个人根本不能跟数以万计的禁军以及五城兵马司抗衡,小皇帝早晚是个死,他们就算护着他,又能改变什么结果呢?这么些年被皇室当成他们纂养的狗,指哪儿咬哪儿,指谁咬死谁,这日子真是过够了,哪怕是没有解药呢,反正都是死。这回至少不用死在那些肮脏的地方,连个裹尸体的破席子都没有。再怎样,也比跟着小皇帝继续当一条没有尊严只有辱骂的狗强得多!
小皇帝见状慌了神,立时大声叫道:“快,把这逆贼给朕杀了!快杀了他,朕重重有赏!”
所有人都看着他涨红了脸声嘶力竭近乎癫狂的样子。
然后,“铿锵”“铿锵”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黄鸿飞大大的松了口气,贺之洲的心却提到了喉咙口,他不动声色的对黄鸿飞说道:“想个法子靠近他,把明月从他手里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