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月不知这个归德侯府和忠顺王府是干什么的,又为什么要打听,可从来宋静节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一点也没露出惊讶不解,利落的应了声,就出去吩咐几个丫头办事。
等晚上宋静节吃完了接风宴,回来梳洗过了,屋子里比白日就多了不少东西。一口青花白瓷大缸,里头种着睡莲和锦鲤,窗户上的明纸也换成了细沙,案上的炉瓶三事,屏风里的浣纱女,全是新采买的,张府布置的东西都撤下了。
动这么大的手脚,一时露富张府看,让张府不敢怠慢,二是借着买东西才好出去打听消息。拨月一边给宋静节擦干头发一边回话:“归德侯家里做出海的生意,在市舶司任职,尝尝献宝于东晋皇帝,是勋贵里的领头人。忠顺王府自从老忠顺亲王去世就败落了,如今的忠顺郡王只爱逗猫走狗,空有个爵位,倒是家里庶出的二老爷走科举的路子,现在做到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了,王府里的事,二老爷倒更能做主。”
她离开东晋五年,世事都相同了。外祖家大舅舅被外祖母娇宠坏了,什么都听外祖母的,打小就是个有名的纨绔,庶出的二舅舅在外祖母的苛刻下,风发图强,她还在东晋时,二舅舅就考上了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虽然世人有同进士如夫人之称,可勋贵家里,特别的王府里出的同进士与别人又不同,皇帝高兴异常,上来就做了武选司主事,武选司掌管武官的选授、升调、品级,正经是个好缺。这五年功夫做到兵部郎中,可见是个会做官的人。
这些都不算出乎意料,宋静节点头:“北齐那边呢?”
拨月手上一慢,宋静节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事,蹙着眉问:“王爷出事了?”
拨月点头又摇头,说的缓慢:“腊月里太子逼宫,被安亲王阻止了,皇后把太子圈起来了,正月圣上驾崩,庄妃……庄妃……”
宋静节疑惑的看拨月:“太子与皇后斗法,王爷在外头不相干,又关庄妃什么事?”
拨月心情复杂,叹出来:“娘娘她……悬梁自尽了。”
宋静节慌乱间把桌上的胭脂瓷盒碰的哗啦响,外头小丫鬟在门边问:“姑娘?”
拨月抚着宋静节的背,扬声:“无事。”
宋静节怔了好半晌,眼里像是蒙着雾:“我原本是很怨恨她的,可她对我狠,对自己更狠,我又有些可怜她,总归她都是为了云衍。”眼泪滴在妆台上。
拨月看得心酸:“姑娘别太伤心。”
宋静节低头看着那一点水迹,摇头:“我被送出来和亲,已经还了她这几年齐宫的照拂之恩,我不欠她的,她人都不在了,生前的种种便也跟着去了,她亦不欠我的。我不是伤心,我只是,只是为云衍难过。”
只需要这只言片语她就能把所有事都串起来,无怪云衍走的那么急,连道别都没时间。原来是政局动荡成了这个样子,云衍两次死里逃生,流落东晋是被皇后所迫,赈灾时一路遇到的追杀都是太子的手段,再加上他落地就没了气息的那个幼弟,生死之仇早就结下了,只要皇帝一死,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上位,都要收拾云衍。庄妃不过是化被动为主动,用自己的死,让云衍师出有名。云衍此去,成则为王败则为虏,没有第三条路了。
庄妃大概一开始就没想过走第三条路,她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对自己狠,对云衍也狠。云潇说过,云衍幼时是个很爱护兄弟姊妹的人,却一步步走到兄弟反目,生死相争,虽说是被迫,可未必没有庄妃的引导。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云衍逼到现在的地步,九泉之下,不知她是否满意。
至于云衍,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武安侯去世时尚且悲痛难忍,何况庄妃身死。就算日后他君临天下,想一想这皇位下踩着的是自己母妃的命,恐怕也并不会真的高兴。庄妃算无遗策,偏偏从来不顾及儿子的心意,这样得来的机会,让云衍情何以堪。
宋静节心里是静的,抽丝剥茧想的明明白白,可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拨月蹲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这几年王爷很不容易,姑娘,你不该怨他。那时候若不是我要和你换衣裳,恐怕你们已经执手相伴,如今这样是天意弄人,不是王爷的错,姑娘若是怨王爷,王爷又该怨谁。他以前还能怨娘娘,可现在娘娘也不在了,自从您和亲,一直到娘娘死,王爷都没回去看过她,现在他只能怨自己了。”
拨月说着说着也落下泪来,她觉得委屈,替宋静节委屈,替云衍委屈。明明曾经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说好了要携手白头的,谁也没做错过什么,怎么就变成了天各一方了呢。
宋静节只怔怔摇头,一声不怨却说不出口。
拨月接着又说:“王爷情形不好,越往北仗打的越难,听外头说,王爷的五万大军被围在冼州了。”
宋静节果然移了心思:“五万?南境不是有十万兵马么?”
“留有五万抵御东晋西楚,听说的南境领兵的是镇南将军。”
这五万兵马若是能调走,云衍的情形自然能好上许多,一边是内乱,一边是外敌。可人都说攘内必先安外,凭什么只有云衍安外,朝廷却只攘内。宋静节手指胡乱在妆台上画着,拨月不敢打扰她,眼看着蜡烛烧尽了,宋静节才开口:“去打听清楚忠顺王府二老爷平常会去哪里,我要见他。”
☆、交易
忠顺王府的二老爷凌仲方刚过而立之年,已经做了三年的兵部郎中,今年的考绩又是优等,他打算外放去富庶些的省份积累资历,少则五六年多则十来年,再回来或可更进一步,四品是个坎,六部里过了四品便能做到侍郎,他只是同进士出身,入阁拜相是不可能的,若能官至侍郎这辈子也就到顶了,宗室勋贵里也是头一份。
他是圣上的从弟,又是庶出,爵位是不用想的,到他头上只剩下个宗室的空名头。幼时父亲一心扑在那个歌妓身上,有了外室的人,是不爱回家的,家里王妃说了算。王妃深恨那歌妓,连带着对家中的妾室们也分外严苛,王妃对父亲死了心,便一心只扑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幸而歌妓在外头只生了个女儿,大哥作为唯一的嫡子,又是府中长子,顺顺利利的做了世子,王妃看他眼珠子一般,把他养成了只知酒色的纨绔。
他排行第二,和大哥很隔了几岁,却还是王妃的眼中钉,小时父亲不管他,他在王妃手底下讨生活,比王妃跟前得脸的管事家的儿子过的都差。那时候就立志要出人头地,日后不仰大哥的鼻息。后来外室生的那个妹妹年纪渐渐大了,王妃以姑娘家不能在外头出嫁为由,要接外室回府。王妃不算太蠢,早就要把人接到自己眼皮底下的,只因歌妓不肯,才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外头安家,银子珠宝流水一样往外搬。这回用了姑娘的亲事说事,那歌妓果然肯了,搬回王府做了姨娘。
他就是在王妃忙着和夏姨娘周旋的时候,悬梁刺股,奋发图强,把读书的底子打好了。后来夏姨娘果然病故了,留下的那个妹妹成了父亲的掌上明珠,花了大心思把她嫁给归德侯世子,虽说是个没落的勋贵,可到底是世子,配歌妓的女儿是尽够了。
父亲把半个王府的家当都给她做了嫁妆,王妃气的半死,可又能怎么样呢,就好像他也只能回房默默读书,想着或许自己考中了,父亲会分一点眼神给他。他从不羡慕大哥世子身份,只鄙夷他是个酒囊饭袋,可他想起那个倾城绝色的妹妹,心里却很复杂,那时候只能以她是歌妓之女来安慰自己,就算她再怎么得父亲珍爱,再怎么貌美无双,再怎么端庄娴静,她也是□□之子。
可是,妹妹十里红妆风光出嫁,父亲宁愿给归德侯世子那个女婿牵线搭桥,让他在皇帝跟前露脸,也没有在他考中三甲的时候说个好字,虽然只是同进士,可也是勋贵里难得的,连皇帝都高兴地不得了,赐了他六品的官,父亲还是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王妃是个心胸狭隘又鼠目寸光的女人,不会因为他的功名而对他示好,反而恨他藏奸,他在朝堂上是春风得意的最年轻的六品官,回到家里却还是那个任打任骂的庶子。
夏姨娘早死了,等父亲也死了,王妃的恨就转移到那个妹妹身上,那会已经是正经的归德侯夫人了。王妃能忍到现在,牙都不知咬碎多少,只等父亲一死,就和归德侯府撕破了脸。看着归德侯府里作践妹妹,王妃心里舒畅,一心看笑话,没功夫磋磨他。归德侯夫人卧病那几年,就是他仕途最通畅的日子。他做的是兵部职方司的主事,虽然只是六品,可却直接影响武官的选授。那些常年带兵的武将们,吃兵饷都吃的盆满钵满,打点他们时,出手自然不小气。
王府家产被父亲送了一半给归德侯府,剩下的一半,要维持偌大的王府,要填补大哥这个无底洞,渐渐就捉襟见肘,这时候王妃才开始对他和气。他捏着不大的钱袋子,腰杆渐渐硬了。等上门的官员多半来见他,对大哥这个郡王不过当面客气敷衍,他在王府里说话便也有人肯听了。
正五品的郎中,不算多大的官,可王府里却只有他的院子过的自在些,只是这自在也有限,他见识了钱财的好处,手上那点钱怎么都不够。要跨过四品的坎,光有政绩无用,也要有银子疏通。自归德侯献宝得宠以来,上行下效,朝廷上下大开敛财之风,每季的冰敬炭敬越来越多,他收的多,送出去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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