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佩服她:“阿妍,不想你看的这么透彻。”
“那陛下打算如何做?”她关心的只有平君。
皇帝说道:“阿妍,朕很感激你告诉朕这些,在你发现蹊跷之前,朕已着手差人去查了。你疑过的,朕都疑过。”
艾小妍大讶!他不愧为帝君,竟将心思藏的这样深!背地里早已追实查询,面上却不露声色!
“平君这一回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朕都清楚。”皇帝眸色渐深。他转过头去,幽深的眼睛逐渐放空,瞳仁里缀着一丝哀愁。
那是帝王的哀愁。有些事情,哪怕他明知是对的,却不能做;而有些事情,即便是错的,为顾大局,他非做不可。
“陛下揪出幕后之人没有?”艾小妍并不清楚皇帝到底将局势掌控到了哪一步。
“并没有,”皇帝摇头,又说道,“朕必须先知道椒房殿里发生了什么,此时朕不能妄动,未免打草惊蛇。”
君王的顾虑是极有道理的。
“那……陛下,阿妍有什么是可以帮到忙的吗?”
“没有,”皇帝摇头,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说道,“你只管照顾好平君就是,朕政务繁忙,真怕一个打盹,平君又遭了事儿。”
艾小妍点头:“这不必陛下吩咐,椒房殿诸事,我自然会料理好。”
“嗯。”皇帝一沉声,说:“朕乏了,阿妍你……”
艾小妍很识趣儿,连谒道:“陛下歇息,阿妍告退。”
皇帝点点头。
她将要走出建章宫大殿。
皇帝忽然喊住了她:“阿妍——”
她回头:“陛下?”
“阿妍,朕再嘱你一事儿……”皇帝忽顿,又说道:“朕疑椒房殿的所有状似‘石女’的宫女子,她们既无信期,想必与寻常女子不同,这些人,多数既不在掖庭丞的调配差令中,那她们的身份自然十分可疑。朕觉得她们身上必藏着秘密——你去拾来她们的落发诸物,交与太医令。朕想,太医令会给朕朕想要的答案。”
“诺——”
她的脸上浮现出明媚的光色,她此时才恍悟,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艾小妍做事效率极高,没三天她就呈给建章宫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
皇帝坐上,一人低头凝眉思忖,半晌不说话。
“陛下?”艾小妍略催了催。
皇帝这才有些“醒”来,看着殿下站着的艾小妍,道:“阿妍,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他的手指微微地屈起,攥成一个拳头,力道逐渐趋向指骨,捏的指骨也发了白。
他恨。
诡谲的勾心斗角活生生地杀害了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儿!
孩儿或许会是位小公主,白嫩嫩的,眉眼肖似平君。她会长大,长得像平君一样温柔。
可是没有了……这一切都没有了。梦还没做成时,就已经破碎。
皇帝深恨啊。
“我与陛下的心情是一样的。陛下有多恨,我便有多恨!当我得到太医令的答复时,心冷成灰,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竟狠绝如此!他们居然动上了皇后娘娘的主意!他们……居然连椒房殿的高位也敢肖想!”
交给太医令查验的宫女子发丝中,被发现有麝香的成分,将其灼之,味道浓烈。太医令禀,若以这样大的剂量入药熏染,久之,女子将不孕。那些无信期的“石女”,其实并不是天生的石女,她们的身体,多被这种害人之物给弄坏了。
按发丝中残留余味判断,这些女子,将终生不孕!
就是这样狠毒。为害他人,不惜损耗自身!到底是怎样心狠手辣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皇帝啮齿。
皇帝的手搁于案上,轻微地发抖。
依他平日里的脾气,此事一经查出,他定会深究到底,揪出罪魁祸首!按律严处!但眼下不同了,他还算冷静:
“阿妍,朕并不打算打草惊蛇……此事,朕须去长门宫走一遭,没有阿迟婆婆的首肯,朕绝不敢妄动。”
阿妍颔首。她能明白君王的苦心,毕竟椒房殿忽然冒出的这一干身带麝味儿的奇怪女子,究竟受谁人主使,他们一概不知。
若此时妄动,只怕真要惊了背后主谋。到时这一秘密将为沉石,他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得知到底是谁害的平君!
但椒房殿,皇后是不能久住了。
皇帝略一沉吟,说道:“既然事情已半落真相,朕原该将椒房殿所有可疑之人全部遣散,保皇后周全。但若那么做,动静未免太大,必会打草惊蛇。此时朕设想,将皇后移居建章宫即可,对外有的是借口可寻,就说朕想念奭儿,皇后在建章宫照料奭儿,能免去朕来回奔波瞧探之苦。阿妍你说可好?”
“这一理由也未为不可,”艾小妍点头赞同,“陛下尽须早去长门宫寻拿个主意。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咱们要保皇后娘娘周全……”
“是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花药人’?”
青色的茶在杯中转,皇帝音色润如茶水。
长门的午后这样安静,寂寞。他喜欢待在这儿,皇帝眼中的长门宫,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僻静之地,他的阿迟婆婆会在阳光甚好的午后,躺在廊下的长椅上,听鸟叫蝉鸣,有时一躺就是好久,一直要到日头落了山那边去。
长门锁住了汉宫寂寂无声的时间。
阿迟婆婆看着皇帝,眼底流露出无限的慈爱,她低声说道:“是了,‘花药人’,想来汉宫是又出了这种阴祟之物……孩子,你要如何收拾局面呢?”
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阿迟婆婆的话,他负手在殿中踱步,折回来时,立在阿迟的面前,小心谨慎地问道:“婆婆,这‘花药人’,究竟是何物?”
“唉,”阿迟略一迟疑,还是对皇帝说道,“这种物什……曾在汉宫中兴风作浪,不想……此时竟重现。苦了陛下,御极未久,便碰上这种事儿。”
面对一脸狐疑的帝王,阿迟便详细地将“花药人”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皇帝,皇帝听的目瞪口呆。
原是以香渗于女子体内,久之,女子便与香融为一体,因将这种香经年累久地积淀,外人与之接触,竟丝毫闻不出味儿。
换句话说,便是……即便此香害人、杀人,都是在无形中进行的。
皇帝不由打了个冷颤。
帝君攥紧了拳,强抑心中的愤怒,说道:“婆婆,朕打算一追到底,制此药人之人,心肠歹毒!朕必诛之而后快!”
阿迟没有说话。
皇帝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嫉恶如仇的阿迟婆婆定会附和他的“声讨”。
可是阿迟没有。
“阿迟婆婆?”
阿迟一晃神,这魂儿,仿佛才被帝君拉了回来。
她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年迈的阿迟婆婆支着拐杖,忽然垂下头,猛地跪倒在君王面前!
唬得皇帝连骇不已,慌俯首去搀她。
阿迟乃是汉室宗亲,又年迈,身子骨十分的不便,早在孝昭年间,皇帝便免去了她面君行谒之礼。自今上御极之后,没关紧要的规章制度一律承袭前朝,丝毫不改,如此,阿迟婆婆面君自然不必行任何大礼。况且,她可是帮助皇帝刘询登基御极的大恩人,皇帝念旧恩,十分的敬重她,自然不肯受她拖着老迈之身行大礼的。
这一会儿,阿迟婆婆的举动着实吓坏了皇帝。
“老身不肯起,恳求君上不必再强求。”阿迟低着头,默默饮泣。
这一来,皇帝且惊又怕,竟也屈身跪在阿迟的面前:“婆婆?你要这般……便是折煞了朕!朕受你大礼,可是要遭雷劈的!”
阿迟抬起了衣袖,默默抹泪。
“婆婆,可是朕有何照料不周之处?此处既住不满意,咱们回头便搬回汉宫!朕亲自照料婆婆,依婆婆施与朕的恩情,朕当亲伺汤药以回报!”
阿迟摇头:“陛下待老身一向好。”
“那是为什么呢?”
老婆婆垂泪,难过道:“陛下,老身若求你一事儿,你应是不应?”
那还用说么!
皇帝非常高兴,连说:“自然是应的,自然是应的!莫说一事儿,即便是十件事儿,朕也一定为婆婆办到!”
君上既有了这个承诺,阿迟便也不再有顾虑了。她缓缓抬起头……
阿迟是真的老了。
当年博浪沙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现时已是耄耋之龄。她动了动皱缩耷拉的眼角,看着皇帝,拖着略显沙哑的声调,说道:“陛下,老身求您,皇后落胎之事,请……请不要再追查下去。”
“为何?”皇帝脱口而出。
“因为……”阿迟顿了顿,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说道:“因为,此事再追查,已无赢家。输的是害人之人,也是……陛下!”
皇帝一愣,他正望着阿迟,蓦然觑见阿迟眼底的泪水莹彻透亮,他正欲说“不可能”,但这三字是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眼下,他怎么能够拒绝阿迟婆婆唯一的要求?
皇帝只能无力地问一句:“婆婆,朕为何……必须这么做?”
“陛下可知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不知。”
“可老身知道!”
皇帝瞪大了眼睛。
“就因为老身知道凶手是谁,老身才求陛下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再追查,非但于陛下、于皇后无益,甚至……于大汉的江山社稷,也是无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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