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却瞬间软得更厉害,我看见他伸手挽起瑾贵妃,叫她,“贵妃,赵容华落胎之事,你可查得明了?
“回皇上话,臣妾已有眉目,浅梨殿的娴贵人曾派屋子里的奴才去教清音馆的厨子做豆糕,那红花粉就是从那豆糕里捡出来的,”瑾贵妃一改之前的冷厉,笑得如花娇媚。
他就顺着瑾贵妃的目光看过来,“浅梨殿的娴贵人?”
突然,他的眉头一跳,随即两步跨过来,弯腰一把捏住我的下颚,却是哈哈大笑,“好啊,原来你在这里?”
我身子抖得更凶,“你……你竟是……”
“你以为呢?”他的笑一敛,随即狠狠一把将我甩在地上,喝道:“你可知罪?”
我本已在绝望顶点,此时被他这样狠命一搡,头“砰”的撞在了一边的桌腿上,顿时眼冒金星,然而是谁说的,人到绝处胆儿肥,我突然就不怕了,身子一挺直起腰,“若那日臣妾冒犯的是皇上,臣妾有罪,但若臣妾冒犯的是普通男子,臣妾就无罪,”说罢,我目光落在他月白色的衣服上,“只是,帝王者皆着明黄,怎么皇上御用的却是白衣?”
第四章 惊见 二
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话,“朕在上朝以外只穿白色,阖宫上下朝野之中,谁人不知,你既已做了朕的嫔妃,却如何连这一点都没用心?如此愚蠢不知时事,可怎么哄得朕宠幸你呢?”
四周原本静寂无声,他这话顿时让屋子里有了低低的哧笑之声,气氛竟缓和了许多。在一边愣了许久的瑾贵妃回过神来,忙问,“皇上,娴贵人竟冒犯过龙颜?”
他直起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瑾贵妃的脸就冷了下来,转头对我道,“你毒杀龙裔,冒犯龙颜,真真是胆大包天,罪不可赦,”她一甩袖子,冷声吩咐,“将这作死的东西拖下去。”
宫人们便又扑了过来,我此时已再无生路,心下绝望,倒也不挣不扎,任由人将我拉扯。却听他喝了一声,“慢。”
“皇上?”瑾贵妃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不解。
他慢慢的踱到我面前,又低头细细的看了看我的脸,便摇头,“紫芫的孩子不是她做的。”
“什么?”
他这话一出来,不但瑾贵妃一惊,满堂妃嫔更觉得意外。我猛抬头看他,不敢置信。他大步走到座前坐下,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瑾贵妃道,“一个为了争宠连龙裔都能毒杀的人,会连朕日常的小习惯都不打听?”
“可是,”瑾贵妃眉头微蹙,显然有些犹豫。他已经不耐烦,一摆手道:“朕将这件事交给你,是要你找出真正的下手之人,而不是让人只用一块豆糕就牵了鼻子走。”
他这话说得无比的重,当着满堂妃嫔的面,瑾贵妃的脸顿时就白了,她嘴唇轻颤,到底还是低下头去,低低的应了声,“是。”
浅梨殿大门敞开,院子里狼籍一片,显然早有人来搜查过。
我站在门口,恍如做梦。小青抬头看见我,“哇”一声大哭着扑过来一把抱住,“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吓死奴婢了……”
我颤着手扶着她的肩,一时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蒋秀正扶着我,她一把拽过小青,“你可真是不懂事儿,小主都虚脱成这样儿,也不说赶紧扶进去。”
小青这才回神,抹一把眼泪托住我的身子,一步一移的将我搀进了屋,服侍着我在软榻上卧了。屋内亦是乱的,我四面看了一眼,只觉得心有余悸。
今日,实在好险!
而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那日被我推落水中的轻薄男子,居然竟是当今天子——大肃朝第四代君王,英宏!
蒋秀沉着,命小青带人将屋子里草草收拾后,给我端上一碗参汤,轻声道:“小主,喝了压压精神吧。”
我将参汤推开,看着她,“秀儿,皇上爱穿白衣?”
蒋秀一怔,便点头,“是的,皇上偏爱白衣,除了上朝,从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说到这儿,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怎么,小主您不知道?”
我顿时哭笑不得,自进宫来,我每日窝在这浅梨殿中闭门不出,于宫中情形从来都不闻不问,竟连这人尽皆知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第五章 劝谏
蒋秀放下茶碗,回头示意小青将人都带出去,便身子一沉,扑通跪了下来,“按理,主子的事儿轮不到做奴婢的说嘴,只是今儿小主这场凶险实在骇人,奴婢拼了落个犯上的罪,也要说几句了。”
我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问:“你要说什么?”
蒋秀一改往日的谦卑恭敬,此时的表情竟有股壮士断腕的坚决,“小主进宫有半年了,整日蔫蔫的没有精神,太医院虽诊了小主脉象平和,瞧了小主这样子也不敢就说是个无恙的,这事儿报到敬事房那里,敬事房自然就不能再上小主的绿头牌,”说到这儿,她目光一闪,“小主,您其实,是故意的,对吗?”
她这话虽是在问,语气里却根本就是不容我反驳的,我不意自己的心事竟会被一个宫女看得如此清透,心里止不住一阵骇然。就见她又道:“好糊涂的小主,您只以为整日窝在这偏僻的浅梨殿中,不争不抢,别人就会放过您吗?您怎么就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宠的固然刀剑所指,可无宠的也只会被人当了出气筒挡箭牌踏脚石呵。”
我的拳头在袖子里渐渐握紧,嘴角却溢出丝笑来,“秀儿,你到底是早几年进宫的人,看事体竟比我通透这样多。”
蒋秀容色不变的磕下头去,“奴婢放肆,不过是在宫里多瞧了几年世态炎凉,只希望小主能早些看明白身处的这个地儿,早些为自己打算了才是。”
“你倒是忠心耿耿,难得又如此的聪明透利,想必你从前的主子一定是极宠你的,”我强忍住内心的惊骇,斜斜靠在软垫里,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话音才落,就觉得她身子轻轻的颤栗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伏身下去言语恭敬的道,“奴婢伺候主子理该尽心尽力,都是主子们的恩典。”
滴水不漏!
我默然,人一但进了这里,便无一不修炼成人精,上到妃嫔下到宫人,无人没一本自己的帐,每当此时,我都觉得自己置身于白茫茫一篇浓雾之中,伸出手,却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在那场平地而生的祸事被英宏一句话化解之后,宫里众人看我的眼色便有了不同,首当其冲便是瑾贵妃,她那样倨傲矜贵的人,那日被英宏当着众人的面叱责,一腔子火自然是要算在我头上,第二日一早我去请安时,她便问我,“娴贵人,你……冒犯过皇上?”
她的语气悠然轻忽,却分明有着万金之重,我自然明白这语气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杀气,忙越前跪倒,“回娘娘话,嫔妾……嫔妾半个月前往荣寿宫给太后请安时,曾遇见过皇上,因皇上身穿白衣,嫔妾有眼无珠不识圣驾,只以为是宫外的哪位皇亲,竟是礼也未行便匆匆避开,嫔妾御前无礼,请娘娘责罚。”
这番话是我昨日就想好了的,英宏当着众人的面直指我曾御前冒犯,无论是瑾贵妃还是其他妃嫔,自然是要查问个明白的,可我又实在不敢据实以告,思衬良久,只得半真半假含糊以对。
第六章 落井下石
当日情形只有我和英宏知道,若他有心治我的罪,我怎么样也躲不过,若他无心,那么,也自然不会揭穿我的话。
生死相关之即,我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
宫中妃嫔遇见外男自是要避开,瑾贵妃脸上虽隐有不甘,却也对我这个说词无可奈何,最后,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只是你到底御前失礼,总不是一句不认识就罢了的,否则明儿你也不认识,后儿她也不认识,还有什么规矩。罚你半年月例吧。”
我忙磕头谢恩,丽贵人却一甩手上的绢子,“贵妃娘娘太仁厚了,御前冲撞本是罪该万死,却这样就饶了她。”
她话音一落,在她上首的祥嫔就冷笑起来,“照你这么说,是指贵妃娘娘赏罚无度,执法不明了?”
丽贵人顿时变了脸色,当即扑通跪倒,“嫔妾绝没这个意思,贵妃娘娘向来聪慧,这样做定是有娘娘的深意,嫔妾不敢置喙。”
“既知道贵妃娘娘自有深意,不该你置喙,方才又快的什么嘴?”瑾贵妃之下位份最高的是良昭仪,性子是极温婉的,此时淡淡说来,却又自有一番威仪。丽贵人的脸上连血色都没了,只得“咚咚”磕头,再不敢分辨半个字。
瑾贵妃将茶碗端起来,轻轻嘬了一口,才道:“罢了,这几天太后为赵容华的事儿正闹心,皇上也在气头上,皇后娘娘又病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说着,她俯身看向丽贵人,“要说你原也没什么大错儿,只是这样的时候,人人都在谨言慎行,你这样轻狂不知事儿,也罚你半年月例吧。”
我跪在丽贵人身旁,看着她瑟瑟发抖面如土色,却哪里敢说个不字,唯有磕头谢恩不已。只觉得心惊不已,这本没有她什么事儿,不过是幸灾乐祸得过了头,就适时的被人反将一军,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深宫之中,生死果然只在言笑之间,翻云覆雨尔虞我诈,令人,防不胜防!
带着一身冷汗回到浅梨殿,小青已经知道信儿了,借着替我更换衣服身边没人时,她便落下泪来,“小姐进宫至今,步步小心,为了躲是非不惜装病好让敬事房停您的绿头牌,如今病装了,绿头牌也停了,却并不是小姐当日想的那般无宠就无争对,她们的刀子一样指着咱们,咱们一样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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