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你今日到我这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听说你舅舅又突然间出海去了,你可知道原因?”林腾一直有疑惑,按说周蒙的家产已经赚得够多了,何至于在外甥们刚刚失怙的时候又要出海。
“侄孙女不知。”林珺即便知道也无法说出原因,只好说不知。
林珺的舅母名陶臻,字玉傾。陶氏一族获罪全族被诛是因贪墨建元九年南阳防洪堤坝的银子,导致河南一代百姓死伤无数。而林珺父亲的小妾孙氏家里也是因此而获罪的。
陶氏一族当时获罪是株连九族的罪过,而陶臻的父亲则是陶氏一族的偏支,只是一个普通乡绅,又只有陶臻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他因对林珺的小舅周蒙有恩,周蒙为了报恩,在事发后用死囚将狱中的陶臻营救了出来,然后送出海外,两人因此而有私情。
周蒙认为南阳决堤案已经过去多年,他觉得是时候接回妻女了,而又恰好陶臻怀了身孕即将产子,因此他便想快快接了陶臻回来成亲,以后也好安心照顾林珺姐弟。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没料到自己遭了海盗而被扣押,后来陶臻以及长女因不堪受辱而自尽,只留了周蒙以及小儿子周念臻。
这些事情,林珺也是从外祖母口中知道的,而她知道这事时已经是陶氏一族流放的前夕。
“哎,也罢,府里不是还有你祖母和二婶么,照顾你姐弟几个也会用心。只是你今日所求之事确是自作主张了!”林腾叹道。
林珺看着林腾神色,知道叔祖父并没有因她自作主张而生气,便大着胆子说道:“母亲去世前曾留下产业给侄孙女经营,也让您和舅舅帮忙照看,但侄孙女年纪小,账务庶务一窍不通,虽然舅舅临出海时已经为侄孙女找了大掌柜来,但那毕竟不是我的人。大掌柜平日里繁忙,估计也不会有时间教我什么,因而侄孙女才想着再请一位先生。吴先生以前是我父亲幕僚,又是举人,也不看轻商事,更加好的是他精通算术,熟悉庶务,因而侄孙女想着先生到时也能帮着教导弟弟,所以才请了吴先生。”
林腾是孝章帝朝进士,做过两任知县,后因哥哥老国公林越公务繁忙,无法顾及族中事务,他才辞官回来掌管林氏一族庶务。
其实也是因为林腾性子刚直不阿,眼里容不下沙子,与上官不和,这才辞官回了族里。
他听了林珺所言,自是也有一番考量,便说道:“可此人要是不放弃举业,三年后大考,倒是若是进士及第,你又该如何?你说的那些道理行不通。”
“吴先生家财不丰,举业艰难,侄孙女也是找个借口,给我姐弟找些自己人罢了。”林珺知道在叔祖父面前什么也瞒不下去,于是她便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
“家中长辈自会为你姐弟做主打算,你这样,可是不信叔祖父?”林腾又问道。
“若是侄孙女不信叔祖父,今日便不会对叔祖父实话实说。”
林腾听林珺这样回答,他点了点头,万事靠自己的想法没有什么错,于是他说道:“你事先是自个来的,那吴昌盛人呢?”
“估摸着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第四十一章 事成
玉珠先前进府后早找了借口守在林氏二房的府外,这自然是等着吴昌盛过来,等她看到赵伯以及身后的人时,便知此人便是吴先生了。于是忙交代了门子好生招待,便快步走去林腾的书房那里,林珺在和叔祖父说话的时候自然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景,看到玉珠进来,她便知道吴先生已经来了。
不久林腾的小厮便进来说道:“府外有位吴先生求见,此乃拜帖。”
“你先下去吧,等我见了此人,再来传你说话。”
“是,叔祖父。”林珺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此事,因此听了叔祖父的话自然恭敬答应。
“你是举人?建元初年举人如今还没中了进士!”林腾说道吴昌盛近二十年一直举业不第时停顿了一下,神色间还是有些迟疑的,也不知此人是否如侄孙女说得那样有才?
他知道读书举业之人也有到七八十岁不第的,但看吴昌盛相貌堂堂,气质凛然,应该不至于蹉跎到那个时候。
于是他便接着问道:“那你说说,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林腾审视吴昌盛时,吴昌盛虽面色镇定,但内里还是有些紧张。他听到林腾的问话,思索了一会后答道:“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可以自信之矣。……而吾今——今幸有以语尔也……”
“你破题承题没有问题,但后面的束股处就论述的有些词不达意,有头重脚轻之感,这还是经义没有吃透的缘故。嗯——不如这样好了,你以后若是需要什么书就到我这里来取,珺姐儿说你精通算学,但又不愿意考取明经科,可见你也是对举业有执念,那么我且助你一番。——武肃,你先带了吴先生在外堂等候,我还有话和珺姐儿说。”
林腾看武肃带了吴昌盛出去后才又召了侄孙女林珺进来。
“此人我看有些执念,不然何至于为举业蹉跎至今——掌事的能力,等我用上他几个月就能看出来,算学我自会找人考他。本是你父亲的幕僚,他如今投奔你,就怕对你有所图。”林腾严肃着面容对林珺说道。
“叔祖父必然知道,我父亲的幕僚没有留下帮我姐弟的,而吴先生也不是主动找来的,而是孙女特意求得吴先生。我父亲在世时曾说过此人有大才,而且我觉得此人必是知恩图报之人,这才找了他来。这是吴先生给侄孙女的信。”林珺说道这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侄孙女也是未雨绸缪,没有什么事情也好,若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身边有些人也好能应付过去,侄孙女也不能一直都靠着别人照顾。”
“这信里有些话是他猜测还是你说了自己的处境,他的回复?区区数言,怎能取信于人?”林腾此时已经看完信,他敛容严肃问道。
“是侄孙女告诉他的,侄孙女正是知道不可轻易相信他人,这才带着吴先生特来拜会叔祖父的。”林珺对上叔祖父林腾凌厉的眼神这才有些心虚的低声道。
“家丑不可外扬,你可知此人品性,就将家中之事说与他。”林腾此时神色更加凌厉的对林珺说道。
“侄孙女也是听父亲一再说过此人知恩图报,所以才请了他的,而且琳琅相信吴先生的品性,必然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辈。”林珺看到叔祖母面色凌厉,忙站起身说道。
“你祖母王氏处置关嬷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里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子不言父过,那毕竟是你的祖母,孝道大过天。你万不可心里不平,有事你就到叔祖父这里来,叔祖父自然会为你出头。”林腾看着在他凌厉的注视下,侄孙女仍然不动如松,神色平静,这才看出这孩子是个倔强性子。
“这里侄孙女谢过叔祖父——侄孙女外家的表姐周莲幼年失母,但自十岁时便掌家理事。侄孙女想来只要用心,也是做得来的。虽然琳琅如今手里的铺子和田庄不多,可请来吴先生来,一则是帮侄孙女照看手里的产业,二则是侄孙女十五岁及箳后还要接管更多的产业,现今早作准备,到时拿回产业的时候,侄孙女多少懂得些,手里又有些得用的人,也不怕那些掌柜们欺生了。俗话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吴先生的事情,你祖母必然不知道吧?”林腾摸着胡子转念想了想,便问道。
这个侄孙女他以前并未注意过,以为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谁知这孩子倒也懂事,知道为自己早做打算。王氏估计也小看了这个孙女,这样也好,做事情周详,懂事老成便也能护着两个弟弟。
“是,侄孙女想着不如这事情由叔祖父出面告知祖母。”毕竟是先斩后奏,未经过叔祖父同意,这事情也有利用叔祖父之嫌,因此林珺此时回话时便有些底气不足,好在林腾心思公正明理,又顾念她小小年纪,并未因此发怒。
“先让吴昌盛跟着我一段时间,你和宝儿的产业也都需要用人,既然你请了人来,我便考教考教此人才能,若是真像你所说的那样能干的话,此人品性也信得过,那就让他以后帮你打理产业,你看这样可好?”林腾沉吟了许久后说道。
他自然不会拦着侄孙女未雨绸缪,但是吴昌盛此人他并不了解,他要将其留在身边看看再说。
林珺这时方才真正舒了一口气,她知道此事基本已经算是成了,若是吴昌盛在叔祖父这里通不过,那么她觉得还不如不要此人,可以她前世经历来看,此人不会如此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