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撒腿就跑,只觉得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明明是两里多的路,不知怎的竟是转眼就到,远远看见镜月正在尼寺后门外来回踱步,压在心底的恐惧这才猛然冲入胸口。待到了镜月面前,她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草棚的方向拼命摇头。
镜月忙问:“是找到杨娘子了?她怎样了?”
寂嗔用力点头,喘息着好容易蹦出了几个字:“她,样子,不好,像是,不好了。”
镜月身后的两位比丘尼相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性急些的忍不住便追问:“杨娘子到底怎么不好了?”镜月的脸色却是骤然一变,摆了摆手,上前一步盯着她低声问道:“她可是,可是被、被……周国公呢?路上还遇到了什么人?”
寂嗔立时明白了镜月的意思,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见到,没见到旁人,没见到周国公。”突然想起几日来远远见过的那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杨娘子身上的衣裳,仿佛就是周国公的……”话一出口,她猛然醒悟过来,不由惊喘一声,伸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镜月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之极,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又带着几分苦涩和自嘲。她闭上双眼念了声佛,再睁开时,神色已变得极为镇定,转身吩咐身后的两位弟子:“寂慢,你带上东西过去,先在那里帮杨娘子收拾收拾,再把人慢慢扶到这边等我;寂疑,你回去敲钟,召集众人回大殿做晚课,敲 钟便过来守住后门,告诉她们,今日的晚课,没我的准许,谁也不许出殿!” 她的目光在几位弟子身上一扫,目光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威严:“待一切处置妥当,你们四人立刻悄悄收拾行李离开尼寺,分头苦修,越远越好。 在外面不得轻易与人透露来历,更不许再提及今日之事!”
寂嗔刚刚喘匀气息,听得这一句,不由微微张大了嘴,另外两名比丘尼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位脱口叫了声:“上座,这是为何? ”
镜月断然摆了摆手:“这是劫数,不必多问。”
寂嗔怔了片刻,终于醒悟过来,不由一阵惶然,脱口叫道:“弟子们若是走了,上座又该怎么办?”
镜月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一些,声音却愈发严厉:“为师自然早有打算,你们走得越远,为师便越是安稳。若是有缘,过得一年半载,我还是这里的上座,你们再回来也不迟。这几个月却一定要走远些,千万莫自作聪明要回来探什么虚实,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为师,害了整个尼寺! ”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几位弟子不敢多说,只得分头行事。没多久,寺院内便响起了一下又一下节奏舒缓的钟声,正是召集众人回寺的信号。
眼见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了陆陆续续往回走的人影,镜月定了定神,转身往西院主院走去。她刚刚踏入院门,武夫人便带着杨岚娘迎了出来:“可是找到人了?”
镜月点了点头:“找到了,只是雨大路滑,杨娘子衣衫污了,贫尼已安排了几个弟子带上干净衣裳接她回来,路途不近,怕是要花上些时辰。”
武夫人忙问:“她还好吧?敏之呢?”
镜月面不改色地回道:“周国公已然离开了,杨娘子大约有些着凉,夫人若是忧心,不如请少夫人与贫尼一道去迎一迎?”
武夫人忙点头:“好,好,岚娘,你快带人去迎迎阿媛。阿霓,你去她的院子吩咐人准备热水。可怜见的,这天气被雨淋到,不知冻成什么样了!”
院子的外面,随着钟声的停歇,早已是人声不闻,人影皆无。镜月松了口气,眼见离主院已远,才伸手拉了拉杨岚娘的袖子:“少夫人,借一步说话。”
杨岚娘吃惊地转头看着镜月,镜月却回头看了看那两位婢子,认得个是杨岚娘的婢女,一个却是日常跟着阿媛的,不由喑暗叹了口气。
杨岚娘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惊疑,摆手让婢子们离得远些,低声问:“敢问尼师有何指教?”
镜月低头念了声佛,轻声叹道:“贫尼也不知该如何跟少夫人回禀。此事干系太大,贫尼万死莫赎。”
杨岚娘脸色顿时一变:“难道是阿媛出了什么事?”
镜月默默点了点头。杨岚娘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是受了伤么?是伤着了头面?还是摔坏了手脚?”
镜月微微摇头:“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杨岚娘大惊失色:“难道她的伤竟是有碍性命?这是……”她声音一顿,脸色由白转灰,手脚都抖了起来,哑声道:“难不成她竟是遇到了、遇到了歹人?你不是说那条路上清静得很么?周国公呢?他怎么样了?”
镜月垂下了眼帘:“贫尼的弟子的确没看见国公,只是看见杨娘子身上披着的,似乎正是周国公的衣裳。”
杨岚娘呆呆地看着镜月,突然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镜月忙伸手去扶,跟来的两个婢子也都惊叫着上来帮忙。杨岚娘身上却如软泥一般,几个人都扶不起来。远处有人看见,叫了声“少夫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镜月心头大急,低声喝道:“少夫人,你若不撑着些,让此事张扬出去,只怕、只怕会连累到小公子!”
两个婢子原本口中正乱糟糟叫着夫人,听到这一句,不由相视色变。杨岚娘身子一颤,脚下晃了两步终于站稳,突然又反手抓紧了镜月:“快,快带我去看看,定然是你们弄错了,我不信,我不信! ”声音沙哑又尖锐。
镜月舒了 口气:“好,好,或是贫尼弄错了,贫尼这便带夫人过去!”她的目光扫过那两个婢子,忍不住又迟疑道:“只是这两位使女……”
杨岚娘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是道:“咱们快去!”
说话间,从远处赶过来的人也到了近前,正是阿凌。她身上还背着药囊,离得老远便高声问道:“少夫人没事吧?适才怎么摔了?”待走到近前,看见镜月,倒是怔了一下:“尼师回来了?可是找到……媛娘了?”
镜月点头笑道:“找到了,杨檀越淋湿了衣裳,我带少夫人去迎一迎。少夫人走得有些急了,这刚下过雨的,便滑了一下。”
阿凌挑了挑眉,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也一道去!”
杨岚娘忙扯出了一个笑脸:“如何敢麻烦你!”
阿凌讶然看了她一眼,眨眨眼睛没有说话。镜月也笑道:“正是,外头的路可不比这院子,泥泞得很,夫人只怕会弄脏裙子鞋袜。”
阿凌转头看了看后门的方向,又低头往地上看了几眼,镜月多少知晓这位夫人爱玩爱笑爱凑热闹的性子,心头不由紧张起来,立时又盘算出了几个说辞。好在阿凌却只叹了口气:“也罢,我还是先去十三娘那边,少夫人若是有事,再打发人来传我便是。”她笑着向两人点了点头,回身往来路而去。
杨岚娘和镜月相视一眼,都长出了一口气,却没看见,阿凌转身走了没几步,脸色便彻底沉了下来,眉间那个深深的“川”字,将那张平日总足笑吟吟的面孔竟是衬得异常阴郁。
眼见前面便是崔十三娘的院子,她立住脚步,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暮色渐深,山风愈凛,那寒意仿佛都凝聚在她的眉宇之间,终于渐渐变成了决然。
片刻之后,当院内的小碑女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时,看见的依然是一张笑意盈盈的生动面孔:“你家夫人好些没有?我适才找到了几丸药,如今倒正是合用。”
法常尼寺的后门外,杨岚娘那张平曰总带着三分笑意的面孔,此刻却僵硬得仿佛木胎泥塑一般。在她身前不远处,两位女尼正吃力地搀扶着一个全身连带头脸都罩在斗篷里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斗篷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下巴,她却依然一眼便认了出来;而另一个女尼手上拿着的白色袍子,更是眼熟得撕成布条她也不可能认错。杨岚娘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涨得几乎要炸开,一时连呼吸都窒住了。
阿媛的婢女失声叫了句“娘子”,冲上几步搀住了她的胳膊:“娘子你不好吧?都是婢子该死!婢子……”斗篷被扯得微微一斜,露出了一张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孔。婢女的话戛然而止,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阿媛空洞的眸子下意识地转了转,正落在了杨岚娘的脸上。杨岚娘不由自主地扭过了脸去,落入眼中的正是那件皱巴巴的白抱。白抱的下摆上早已满是灰泥,袖口和衣襟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但领口那细细的银丝刺绣 却依然显得精致清雅——那是她一针一针亲手绣上去的花样!
她耳中全是轰然乱响的声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走上两步,轻声问道阿媛,告诉姊姊,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媛依然呆呆地看着杨岚娘,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镜月眉头微皱,上前扶住杨岚娘,想低声提醒一句,阿媛的嘴唇突然动了动:“是姊夫,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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