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头便跟他说,百金就百金,但有两点,一,他印佛经我们不管,也不会去做,但历谱的生意,他同样不得插手;二,日后我们会需要用一两个会做机关的大匠,请他给我们行个方便。”
安十郎忍不住一拍大腿,“正是,我这些日子忙得昏头了,怎么没想到要印佛经!这佛经若是印起来,才真真是桩大生意。”
抬头对上琉璃无奈的眼神,他不由一怔,低头思量了片刻,心情慢慢低沉了下去,“我们只怕没有这么大的人力来印佛经。”他们不比麴崇裕,有西州的工坊为后盾,可以名正言顺的招迁工匠进来,他们就那么四个雕工,七八个刻工,若想印一本略厚点的佛经,只怕得要半年一年的功夫才能做好雕版,而那时说不定麴崇裕早已摸索到了诀窍!
安十郎越想越是沮丧,忍不住道,“既然麴崇裕迟早能知道那诀窍,我们提这两条,他只怕不会答应。”
琉璃笑着摇头,“我猜他多半会应,他迟早能想得到的诀窍,在敦煌,在庭州,难道旁人就都想不到?他如今之所以急着找你,正是要抢时间,我们早日告诉他,他便可以早日把佛经印出来,只有比旁人都早,他才能财源滚滚。我们横竖是做不了这生意的,能分文力气不出便得百金,又能保障日后在西州专做历谱,还能得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安十郎连连点头,心中佩服不已,“大娘,你若是安家男子,这族中日后的萨宝,定是你的!”说着便站了起来,“我这便与麴崇裕说去!”
这一次,他到了麴崇裕的府邸,却是立刻便见到了麴崇裕,两下言笑晏晏,没过半个时辰便谈妥了种种细节,麴崇裕竟是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目送着他离开,回头时便脸色阴沉的一路走进了后院。
风飘飘早便等在门口,见到麴崇裕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世子,那安十郎不是收了您的百金,怎么……”
麴崇裕冷笑一声,“他倒是答得痛快,只是提出日后他不做佛经生意,我们不做历谱生意。还说什么要借两个大匠给他用。”
风飘飘想了片刻,越发纳闷,“大匠之事有些古怪,只是前头那条不是世子您早便料到的么?”
麴崇裕负手抬头望着天空,一时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道,“我是想过,若不是看出历谱上的字迹定是出自名家,想到安十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离开长安前料到这番变故、求人算出历谱,更不可能想出这等绝妙的刻板之法,我只怕到如今还以为裴守约是个俗物。但我还是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一时灵机一动,还是早便深谋远虑,这才想了今日这法子,一则可以让安家十郎发现他常去后巷,生出猜忌;二则也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若他真是机智,十有八九会料到我要印佛经,会答应此事,也会提出独占历谱生意。”
风飘飘奇道,“那世子您不是都料对了么……”
麴崇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可是安十郎,适才根本就没有见到裴守约!”
第24章 将计就计 见招拆招
静静的小院里,茶水咕咕沸腾的声音清晰可闻,一只白嫩的小手将已经三沸的茶水从炉上移了下来,分在两个越瓷的茶杯里,又用漆案捧到了院子另一角的棋盘边。
裴行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着点头,“小芙好手艺。”
坐在他对面的柳如月却紧皱着眉头,犹豫半晌,落下了手中的白子。这才转头端起了茶杯,连喝了两口。待她放下茶杯,裴行俭的目光在棋局上扫了一眼,“你不该冲这一手,我只要在透点处促一子,你这局便输了。”
柳如月一怔,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色,裴行俭淡淡的道,“无妨,你再换一手便是。”
柳如月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世上最无趣之事,便是棋不逢对手……”说着提起刚刚落下的黑子,又中规中矩的长了一步。
裴行俭随手便应了一招,小芙忙给他又添了一杯,裴行俭专心的喝了半杯下去,点头道,“西州的水当真是不错,就是市坊里好茶实在少了些。”
柳如月的眼睛还落在棋盘上,“寺庙里的法师们也是有好茶的,西州也真是奇了,最好的东西都在寺院里,我看有些人家平日连做菜的油都用不起,却要捐香油给寺院,长安人信佛的也多,却不曾到这般地步。”
裴行俭略有些意外,“柳阿监难道连这边的寺庙里面也去过?”
柳如月自嘲的一笑,声音低了几分,“我如今四处寻找家人,自然是要多多去求佛祖保佑,横竖钱帛还有一些,讲经也听过几场,要做个虔诚的信女大约比做个爱下棋的才女倒是更容易些。”
裴行俭笑着微微欠身,“是裴某烦劳柳阿监了。”
柳如月笑道,“哪里的话?若无长史鼎力相助,我一介孤女,要在西州找人,谈何容易,好在小芙煮茶的手艺还过得去,不然每次要劳烦长史与我来下棋,如月更是于心难安。唉,今日不下了,没想到裴长史长于双陆,更长于弈棋,如月执白先行亦是过不了中盘,还是甘拜下风的好。”说着便把手头的白棋往棋盒里一丢。
裴行俭伸手不急不缓的将棋局上的棋子一颗颗拣回棋盒,清脆的棋子相击声掩住了他的声音,“柳阿监此言差矣,若无阿监相助,裴某又怎好做许多事情?明日,我便会出城去附近的几处屯军的守捉和烽铺,帮你询问方兄的下落。”
柳如月怔了一下,抬头看着院墙,半晌才叹了口气,“在长安时,总觉得到了西州便能……没想到来了这边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裴行俭默默的拣着棋子,待棋盘已空,才缓缓开口,“柳阿监请放心,方兄才貌出众,定然不会泯然众人,况且西州不过数万驻军,一处牧监,假以时日,自然能找到。”
柳如月的笑容里有几分怅然,却还是站起来深深的行了一礼,“有劳长史。”
裴行俭喝完了手中之茶,这才拱拱手,转身离去。小芙关上门,长长的出了口气,看见柳如月依然有些怔怔的,走上几步笑道,“裴长史都说了,明日便出城去找方公子,西州才多少人?姊姊也莫太忧心了。我看裴长史是位正人君子,必会言而有信。”
柳如月不由哑然失笑,“这位裴长史,君子大约是君子,正人却未必。”
她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处格外高大的楼宇,转身往屋里走,放下帘子才叹了口气,“我虽想不出裴长史要做什么,但如今连咱们的名字都是假的,他却借着帮我们找人的名义把西州户籍查了个遍,自然是另有打算。如今要出城,十有八九也有如此!依我看,那位麴世子对他的提防之心只怕比咱们原先想的还要深,虽然说这一回他是将计就计,但以麴氏在西州的根基,我实在想不出这位裴长史能如何打开局面……”
“不过,只要他能帮我找到表兄,别的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临近小院的高楼上,窗下站着的少年目送着裴行俭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转身下楼,直奔麴崇裕的宅子而去。一进后院,就觉得有些不对:麴世子脸沉如水的站在院子里,风娘子居然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麴崇裕的目光已冷冷的扫了过来,“怎么样了?”
少年忙道,“还是老样子,裴长史进去和刘娘子说了几句话,便开始下棋,今日下的换成了围棋,下完棋喝完茶便走了,比上一回多呆了两刻钟。走前刘娘子似乎还行礼感谢了一番。”
麴崇裕眉头皱得更紧,风飘飘走近一步,低声道,“世子,您说,这裴长史去刘娘子那边,竟次次只是下棋,他是不是也是故意……”
麴崇裕声音冷淡,“若不是次次下棋,倒更像是做戏!裴守约出身名门,在长安也甚为自持,岂能一到西州便成了色中饿鬼?我自然想过他是做戏,但那宫女的来历我仔细查过,的确是安家商队在凉州偶遇的过客,在路上与裴守约夫妇也并无来往,实在不大可能拿自己的名声做儿戏,甘心成为他们夫妇的棋子!”
“再者,裴守约若要做戏给我们看,去那院里已是足够,可他居然为了这位查了足足几天的西州户籍,不但让随从帮着看,自己也一本一本的看,这等笨事干来何用?听说他今日还吩咐了白三几个备马,说是明日要出城寻人,他若有心与我周旋,如今正应守着西州,多与同僚百姓来往才是,却突然为个单身女子做起了这些事情,神算也不算了,名声也不要了……于他有百害而无一益!哪桩事情像是聪明人做的?”
“若不是这些事情来得太过蹊跷,我也不至于今日还要试他一试,却没想到……”
良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脸色阴沉无比,“立即快马传书,让长安那边查清楚库狄氏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
“还有,明日请安十郎去木工坊,他既然收了我这百金,就该把这刻板之事说个清楚,我倒要看一看,这位库狄氏到底会不会出头!”
……
裴行俭回到家中时,琉璃正在厨下和小檀、厨娘兴致勃勃的做着加味枣糕。这枣糕在西州十分流行,当日麴崇裕便曾拿它送给大沙海的孩童们解馋,琉璃吃过一回,才知道原来是将干枣、核桃和入面粉蒸熟而成,口感倒也香甜。琉璃记得以前曾吃过一种加了无数干果的新疆糕点,便想着若把葡萄干、杏干等也加到枣糕中去,或许会更好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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