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古笑起来,很是明朗却多了几分无奈:“林兄真真是个通透的,既然林兄爽快,我也不拐弯抹角:家姊在宫中难过,你是太后母家,我需要你的力量。”
“凭甚?”林凤卫看也不看他,“我不是我那头发长见识短的贱内,为了三所庄子而折腰事权贵。我虽与你吃了几年酒,到底和陛下风雨同舟,陛下如今谁都不亲,我也泥菩萨过江。”
明芳古凑近凤卫,远远看似乎二人正在亲昵——芳古压低声音:“我知道潘翎锦和潘家之事,也知道令堂为何暴毙,更知道太后娘娘为何性情大变,还知道林老大人在委曲求全什么。”
凤卫脸色一变。
明芳古神秘地一笑,声音大了起来:“再加上渝州丝绸生意三分之一的分红,你可要?”
凤卫冷冷一勾嘴角:“你都送上门来的东西,推都推不掉。只是我事先声明,我胆子小得很,若是陛下有半分不悦,我即刻停手。”
芳古挪开距离:“这大人放心,我只求家姊在朝中的政治力量,宫内多靠太后照拂,若有何渡不过的难,请太后保下一命。”
凤卫一听便知,明凝安进宫面对严清卿那老谋深算的吃了亏,估计受了不小的苦,所以明芳古急着出手帮她拉人。可是他忘了,明凝安是陛下要她进宫的,陛下会不知道明凝安的重要性?由着他鸡婆!太后也是看出来了,所以袖手旁观,才惹得明芳古想拉人下水。
凤卫继续看天:“我与太后不熟,她保不保我无法左右。寻求支持我倒是可以偶尔玩玩。”
芳古也靠着阑干,同他一同看天:“待我明日告诉你林家当年的乱帐,你便能了。”
凤卫的神色再度收紧,他侧首盯着芳古胸有成竹的侧脸,适才还玩世不恭的双眸中充满了肃杀。
芳古回盯他,之前的忠厚老实全都荡然无存:“这交易可划算?”
凤卫哼笑一声,抚着手上的扳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表姑娘还真是相得益彰。”
芳古赶忙笑道:“彼此彼此,林兄和嫂子也是志趣相投。”
明芳古顺手拿起布置在走廊上供来往客人吃的小糕点咬了一口:“当年林兄、任兄、柳弟、周公子与在下同游临安,被时人成为‘临安五少’,何等风光!如今一个大隐隐于市,一个泯然众人矣,一个通敌卖国,一个流落他乡,只剩在下还徒有其表。”
凤卫点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跟你像,我倒是想到一个人,也是看起来像个好人实际上努力爬着的,只是那人比你不起,人品败坏,日后若是有时机,先把他扯下来,也未尝不是在朝廷中办了一件好玩的事。”
明芳古眼神幽深:“你说的是”
☆、第八十四章 各自的算盘
明芳古听完凤卫一席话,脑中已然想到一个人,但他不敢明说,只能眼眸深沉、诱凤卫先说——以免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你说的是?”
凤卫晓得他那伎俩,不愿意浪费唇舌,不耐地皱起眉头:“是了、是了,便是此人!此人找了棵好树,我下不了手。听说年底要随他亲家舅兄去边关,回来该是替补蒙司的缺儿。”
明芳古眼中折射出恨意:“我也欲将此人碎尸万段以泄愤,自古叛主害主之人皆罪该万死!”
凤卫见他比自己还激动,心下有些不悦,但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用暗语徐徐警告:“让你见笑了,本是贱内和他过往的恩怨,该由我出面的。”
明芳古听出凤卫的弦外之音,却仍然笑得云淡风轻、不肯让步:“无妨,如今我与你们夫妻也算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
凤卫笑而不语,心里却在无限吐槽:“谁要和你一家人离我夫人远一点!”
凤卫往里头一瞅,只见宾客已然有散乱的迹象,知道宴席将要结束,他终于可以远离喧嚣,便干挥挥手、道:“明日何时何处?”
明芳古托着下巴冥想了一会子,道:“演武场一决雌雄,如何?把任大哥也叫来,一起比比,事后再去你那破轩里头吃酒。”
“都做了官儿了还想着打打杀杀,粗鲁,”凤卫一瞪白眼、竟然无限娇嗔。“我那可是陛下最爱去之所在,你敢质疑陛下的品味,当心回去种地!”
明芳古笑着摇摇头。
或许隐居也有隐居的好,除了做人通透、看得开、日子过得舒心之外,还能保留一些纯真质朴以及已然在自己身上消失的少年心性。
明芳古挑挑眉,故意挑衅地看着凤卫:“少啰嗦,去否?”
“否!”凤卫将手拢进袖中,背对于他,满脸嫌弃让明芳古有些怀疑自己的三观,“一身臭汗、又要吃醉吃得臭烘烘。此乃莽夫所为。我不敢苟同。”
明芳古忍不住笑:“任大哥今日公务缠身未能前来,据说在忙着转入军营之事,我今夜便给他递帖子,明日让他把你提来!”
凤卫毫不吝啬地给了明芳古无数白眼:“你爹堂堂太师。又是当年盛名在外的俊雅之人。如何生了这毫无章节的!”
凤卫整整衣袍:“我家大舅子此时由文转武非明智之举——不。他从未明智过。”
想想他这些年干的破事,每次都是自己给他擦屁股,他就从来没有用他那满是江湖豪义的脑子想一想该如何做人做事。这次第也是。原本在文官处呆的好好地,偏生又一个劲往军营里钻,如今军队是关家势力,人家关家还有个不对付的荣璟,能让他好过到哪儿去?何况杭丘因着杭铁溪之事已然自动告老还乡,等于他在朝中无人,这时候去自己不熟悉的阵营,真不知道任代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凤卫越想越懊恼,眉头皱得快结成果子坠下来,明芳古看着正要说两句话缓过去,凤卫便自己进去了,明芳古无奈地耸耸肩。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管那么多了,能合作便是。
因此明芳古也是进去继续招呼男客、拉拢关系,不提。
酒过三巡,人才方散,女眷们都走,男客们在门口等着自家的女眷。潇潇和红颜手叠着手两厢含泪,皆是不舍。
红颜半是嗔怪:“才能自由见几次呢,你又要操劳一家子,日后可难见了。”
潇潇忙道:“只要姐姐想见,潇儿手上纵有千重事物也是要扔了去,只管见姐姐的。”
红颜为她拢拢衣裳,道:“进去罢,衣衫甚薄,别再吹风着凉了。任家如今的宅子虽是小,到底是娘家,你要出嫁别忘了从这里去。上次未能保护好你,让你白白吃了许多惊吓,这次第一定给你一个平安喜乐的。”
潇潇点着头,眼眶红着,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把手攥紧。
明芳古看两人依依不舍的,便挑了帘子、探了半个头进来做个坏人:“天色已晚,还请姐姐归去。否则林兄在外头可要把酒楼的房檐儿都瞪下来了。”
潇潇和如芳都笑出了声儿。
红颜不好意思地啐了明芳古一口:“少拿夫君说事,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怀的什么歪七八糟的心思。我这就嘱咐潇儿小心,仔细你这头狼欲行不轨。”
明芳古笑着摇摇头缩回外头,却贴着墙没再笑。
他是怀着歪七八糟的心思,但是对谁,谁知道。她那声“夫君”喊得那般流畅,婚后一定伉俪和谐。想想自己还在挂念她,便觉得自己太多余。原本想着,这一生若是不能和她终成眷属,便孤独终老,不要学父亲那般流连花丛、辜负母亲,可惜,自己到底还是辜负了许多人。
潇潇见明芳古躲出去,便轻轻推了推红颜:“姐姐今日肯来,潇儿实在高兴。但明公子说得对,姐姐是该回去了,我可不愿姐夫把一笔酸帐记在我头上。来日方长,姐姐想我,只管派人来说,我必去陪伴。”
红颜拍拍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着急会你那情郎,我这便去。”
潇潇红了脸儿:“我好心劝姐姐呢”
红颜扫视了一圈,问:“前几次见你便没看见凤娟,你把她打发了?”
潇潇还未曾开口,如芳便插嘴道:“早打发了,凤娟手脚不干净得很。往常在蒙家便偷东藏西的,原本将军也没管她,后来竟然痴心妄想想做妾,便偷内房的钥匙和小姐的衣裳。幸好将军喜欢在夜里头点蜡烛,看了个清楚,否则早让她不知得意到何时!”
潇潇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后院那些破事讲出来还是十分丢人的,潇潇只能打断如芳的话,急急说道:“如芳你先出去让明公子跟姐夫讲几句话,我马上送姐姐出来。”
如芳应了一句下去了。
红颜见如芳下去了,才说:“你身边的添香和点翠如何?如芳虽然忠心,到底不聪明,我看你还是找个人家先把她嫁了。免得生事。”
潇潇点点头:“我也有此打算。只是想在明家给她挑一个,也方便日后行事。”
红颜又问:“凤娟去哪儿了?”
潇潇道:“我把她送回湘州老家看房子、看坟去了,那里就住着一个鳏夫,年过三十。凤娟儿十几岁的。我觉得过于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