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兴看了一眼红颜,看起来像是主子让奴才说话,其实是给红颜一个抢白的机会。
红颜上前一步便说:“侯府也不缺这一个姬子,何必与一个少年郎相争?”
侯爷眼睛一瞪。
这个奴才真是牙尖嘴利,一句话既夸奖了他侯府阔气、又把跟年轻人抢姬子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安在自己身上。
凤卫随即附和:“何况这个姬子早就被任大公子买下,准备抬回去做妾的。”
凤卫抬手扬起一张卖身契:“若非夫人不同意早就进府了。”
蒙司旋即叫苦:“我真是白挨了这顿打,分明是郎情妾意、他家强抢民女之事,反叫我大半夜伤成这样过来。”
潇潇听他声如洪钟,脸又红了几分。
他这样喊,哪有半分疼的样子?
事实上,蒙司皮糙肉厚,又身强力壮,打他的也不敢太下手,对于上过战场的蒙司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秦彬冷笑道:“爹你别信他,林凤卫是任家大小姐的未婚夫,自然帮着她家说话。什么证据?只要想造怎么没有?王法不过对于黎民百姓有用,对于操纵王法之人,何曾有过公正?”
代忠还嘴:“若是律法如你所说形同虚设,人间岂非炼狱?我等乃万物之灵,与畜生相区别便是遵循法规道德。若是你看不见,只能说明你做不到或是你曾经做过这类事。”
红颜偷笑。
哥哥厉害,一句话里头就骂了秦彬是不守法纪的畜生,还把罔顾法律的帽子扣到了秦彬头上。
荣璟骑马飞速跑了一趟,气喘吁吁拿着票据过来,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钱庄盖章的票据,有钱支出,便说明古知梅的确是被买下的。
洪恖原本便偏帮任家,但又不敢得罪东海侯,便劝了秦彬几句,又假意骂凤卫不早点说,惹出一桩官司,当庭便将两家人都释放、送了出去。
侯爷在门口瞪着凤卫,冷笑道:“这事没完。”
凤卫抱拳,邪魅地一笑:“完没完不是您说了算。”
秦家人上车扬长而去,留下任家一帮人。
红颜撇撇嘴。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她大半夜出来干嘛?冷又冷死了,还让潇潇激动得不得了。
凤卫看着她无聊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失落和懊悔。
是不是结束得太快了?
凤卫张张嘴,刚想说话,代忠便过来,紧张兮兮地问红颜:“爹娘知道吗?”
凤卫急忙假装伸懒腰、打哈欠,掩盖自己的尴尬。
红颜美目一瞪:“你还知道害怕?吃了两杯酒就浑闹!爹娘如今只知道你吃酒打架,若是知道你还用私产买人,你还不知道怎样呢!”
代忠一缩脖子,明显害怕了。
代忠扯着红颜的袖子:“好妹妹,帮帮哥哥,不枉哥哥这么疼你。”
红颜无语。
这幅无赖样跟谁学的?吃准了她刀子嘴豆腐心。
红颜十分无奈:“我跟娘夸口说你天明去给她磕头,你且随我回去。这几日云檀姐姐要出嫁,你也该回去看看。”
代忠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仿佛夏天雷阵雨到来之前那翻天覆地的黑暗。
红颜从未见过这样的代忠,居然愣住了,身子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第四十章 临终托孤
代忠虽然免去灾祸,蒙司也不敢留他,将文书还给他,让他暂且回家安生几日。蒙司许诺:“去燨丘还会再招兵,到时你再来。”
代忠无法,只得先回家做他的闲散公子。
那云檀未久便成了赫连雄的妾室,她人聪慧,颇得大章氏和赫连雄的宠爱。不过堪堪过了年,赫连家已经有大半部分在她掌控之中。
代忠每日只管去武场和明芳古练武,并不怎么回来;云檀也不大跟府里人走动,只专心当她的家主。曾经亲密无间的二人竟形同陌路。
有人欢喜有人愁,云檀日渐得势,欧阳氏却如同枯萎的兰草,日日对着窗外流泪。
当初折柳赠情之时的海誓山盟都是虚无,明明年前还说并无纳妾之心,如今便和新人恩爱得根本分不开。
欧阳氏苦笑,伸出枯如干枝的手,抚摸着镜子里自己两颊凹陷的脸,一行清泪淌了出来:“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对于这样的世界,她已经毫无眷恋,然而她不能放心去死,只因她好容易生下的长男元豪,凭那个女人的手段,元豪的性命岌岌可危。要不声不响地弄死一个体弱的孩子,太容易了,她在家就看见了无数回。
“娘!”一声清脆的童音。
欧阳氏连忙擦去眼泪,笑脸相迎:“元郎。”
元豪牵着鲜艳明媚的玉颜进来,稚嫩的笑脸上全是和伙伴在一起的兴奋。
欧阳氏一见两个孩子,脸色立马幽暗下来:“元郎,玉儿妹妹,你二人如何弄得一身泥水?”
玉颜笑道:“适才云檀姐姐想推元郎小侄儿下假山,我拉了一把,摔旁边刚破冰的池子里去了。元郎小侄儿说让我过来一起换衣服呢。”
欧阳氏望着玉颜无邪清纯的笑脸,心里惊恐至极。姜云檀竟然现在便已向儿子下手,毫不顾忌!幸亏有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能护他一次,还能护他下一次吗?
欧阳氏看着玉颜毫不惊惧的样子。
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天真无邪不知道害怕还是少年老成、城府极深,经历这种事竟然丝毫不怕,还能稳住儿子。
玉颜注意到欧阳氏的目光,向她嘻嘻一笑:“表嫂别害怕了,先给我们找衣服吧,不然我们着凉了就不好了。”
欧阳氏急忙吩咐人取干净衣服来给元豪换上,顺便把小时候自己的衣裳给玉颜穿。那件衣服因着是做着节日穿的,一直没舍得扔,自己穿并不是很好看,玉颜穿着却穿出了那衣服的美。不仅人靠衣装,衣裳亦挑人。
玉颜收拾妥当了,又喝了奴婢端来的热汤,这才又开始说话:“表嫂不要害怕,我会保护元郎小侄儿。”
欧阳氏嗤笑:“你这等小,能如何呢?日后多陪元郎玩玩便好,别让他一个人。”
欧阳氏说到“一个人”之时,眼里已积攒了泪水。
玉颜嘟着嘴巴:“表嫂莫要看轻人,我便有办法保元郎小侄儿周全。”
欧阳氏仍旧笑着,不是太相信:“你有什么法子?”
玉颜道:“你让外祖父来养着元郎小侄儿,顺便让外祖父把我要过去一起养,虽然舅父可恶,但总比不过云檀姐姐心狠。有我在,我还能救小侄儿。”
欧阳氏定定地望着自信的玉颜。
这个表妹,真的不一般。或许会是超越红颜的存在;红颜虽强,到底有性格弱点——易怒,可这个玉颜,年纪小小已经八面玲珑。
欧阳氏突然有些庆幸。
幸好玉颜是她这边的。
玉颜又开口:“至于怎样让外祖父同意此事,那便是表嫂您想的事了,我人小,想不出来。”玉颜说着,拿手指在太阳穴边画圈圈,脸上显出很无奈的样子,又与适才她精明的样子判若两人,仿佛适才只是她突发奇想、并非深谋远虑一般。
玉颜最是闲不住,才安静坐着没须臾,便又拉着元豪要出去耍。欧阳氏原本担心儿子会着风寒,心里万般不愿意,可那元豪小孩子心性,又有一个元气的玉颜在身旁,哪里还能听欧阳氏讲什么?口里嚷着:“男子汉岂能无故乱病?”便跟着玉颜一溜烟不知道去哪儿野了。
欧阳氏揉揉眉心。
这个儿子真是和他爹一模一样,对女人言听计从。
欧阳氏想了想玉颜的话,咬咬牙,拖着病躯,一个人悄悄来到挽霞居。彼时红颜、潇潇正围着章氏说话呢,见阿赤领着欧阳氏进来,红颜便上前笑道:“嫂子身子爽利了?”
红颜向四周使了个眼色,下人便都退下了。
欧阳氏见没有外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便开始哭。
红颜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嫂子你这是干什么?”
欧阳氏只是不起:“求姨母和妹妹看在贱妾人之将死,答应贱妾一个请求!”
红颜为难地看着章氏,章氏起身,亲自去扶欧阳氏起来,给她擦眼泪:“好孩子,你还能好呢,大过年别说这晦气话。”
欧阳氏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实不相瞒,自从生了元郎,我这血山崩便未曾好过;原先本无事,自从和婆母在生意上有分歧之后,病势愈重。如今赫连家有人,无有不妥,只有一件——我那孩儿尚幼,不能给新妇养着。”
潇潇道:“嫂子莫非有何误会?大姨母仁善,云檀姐姐也是个极好的。”
欧阳氏又哭得涕泪千行:“若是她们有半分仁慈,我又何必来麻烦姨母?姜氏为何会去赫连家,个中缘由我也听得一两声。今日她竟公然推元郎下山,幸亏玉儿妹妹拉了一把,只掉下水,才保得命。”
章氏忙道:“玉儿可好?”
欧阳氏点头:“玉儿妹妹无碍。正是玉儿妹妹让我想法子将元郎与她送去外祖父那里。”
红颜无语:“小妹这是在府里玩腻了,想去外祖家捣乱呢。去了外祖家,可没人管她了;又有个听话的小侄儿给她玩,她的算盘倒是打得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