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勾唇一笑。
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你自己说的你们是兄妹,别怪我了。
红颜闭眼。
云檀姐姐或许很爱哥哥,但在自保时,还是选择暂时性避开他们的关系。
红颜不会怪云檀,因为换做她自己,她也会这么做。但代忠一定不会避开,他一定会承认。
红颜替哥哥稍微感到不值。
任九隆原本想将云檀赶出去,但想到她的生父姜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她是自己的义女,不能这么简单打发了,却咽不下她利用食物害自己子嗣的手段,便一甩袖,怒哼道:“去家庙跪着诵经,但凡姨娘有一点不好,你便自行去郊外落发。”
云檀错愣。
她半点不想担这干系!
但任九隆已经气呼呼地走了,云檀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云檀瘫软在地上,眼泪不停下掉。
章氏上前,手搭在云檀肩上,落着伪善的泪:“我的儿,你尽管去,娘不让你受委屈的。只要姨娘好了,马上接你出来。”
云檀泪流不止。
明明她就没做过,为何要害她?她们不是联盟么?
云檀瞪着泪眼狠狠地剜着露着得意笑容的倾香,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控诉:“为何害我?!”
倾香却不理她,只向章氏磕头,告退下去。
云檀望着倾香的背影,平素温柔似水的眼瞳化为两把钢刀,就差变为实体将她千刀万剐。
云檀满腹委屈在家庙跪瓦片,为厉氏念经祈福。她不敢不诚心,一旦厉氏的孩子真的没了,倒霉的肯定是她,所以她这回倒是真心实意为她祈福。
府里的膳食因着她的被罚,被任九隆直接剥夺、给了荣博之妻战氏,这也是荣博趁机夺取章氏家权的“举手之劳”。
章氏才不管这些,姨娘会开小厨房,她也会,任九隆想耍什么手段,她跟他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会不知道?只是懒得跟他计较,真要到对决的那天,她未必会输。
一转眼,云檀已经在家庙里跪了三天。
虽然章氏没有亏待她:吃的穿的都比照自己的用度来的,而且还给了她一个加厚的柳絮护膝,并且偷偷在第一天夜里就撤了她的瓦片、给她加垫子。饶是如此,云檀还是会在深夜偷偷哭泣,哭自己的委屈和不甘。
云檀不禁想:“若是大少爷在,他肯见我如此遭罪?”
云檀正感慨着,突然外头响起一个声音:“云檀!”
云檀以为听见幻觉,但又特别真实。
“少爷······”她不禁去看,果真看见外头有一个人影、不是代忠又是哪个?
“大少爷!”云檀的泪如同决堤的洪水。
她就知道他心中有她!
云檀想起来开门,却跪了许久,腿力跟不上、一下又坐了回去。
代忠在外面听见落地的响声,急忙推门而入,赶着将云檀扶进怀中,眼里满是不忍:“你受苦了。”
云檀摇摇头:“你如何回来了?”
代忠还没来得及说话,红颜便在门外抢答:“阿璟跑去军营告诉的,他以听说你已跪了三日了,忙把舅兄的身份搬出来逼着蒙将军让他回来呢。”
代忠脸一红,急忙叫道:“出去!聒噪。”
红颜撅嘴:“重色轻友。”
代忠正要再跟她分辨,红颜已经关了门,在外头叮嘱:“快点出来,让人发现了,仔细被爹扯皮。”言讫也不多留,径直来到远离房间的地方站着,给他们留出空间。
虽然红颜已经对云檀心寒,但到底念着幼年的情分;何况她想让哥哥开心。
红颜站在廊上避风之处,裹紧了披风,呼出的热气形成一道浓白的烟。
红颜看着雪一片一片飘下来,伸手接了一片,喃:“你也在看吗?”
小眉看红颜眼里有少见的柔情,不禁偷笑了一下,却怕打扰红颜,不敢多嘴。
红颜自己反应过来,觉得很是臊,急忙丢了雪花,又一本正经地站着,小眉愈加偷笑。
红颜只是自己遐想,未曾想到,在澜华轩偏院中,披着貂皮披风的凤卫在雪地里走着,院子里原本无瑕的一地琼玉被一圈脚印点缀,给这清冷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气。
凤卫伸出手,接住两片重叠落下的雪花,静静望着它们化成水,如同冰山的脸露出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无欲无求的双眸透出似喜非喜、半忧半愁的光芒。
“两年。”凤卫看向远方,念。
再两年,就不是他一个人踏雪了,那时,会有她陪在自己身旁。
凤卫看着另一手中一直套在手掌上的红豆串,眼神完全温柔下来。
我等你。
☆、第三十五章 厉姨娘小产
阿绿送走任九隆,返身回来之时望见厉氏坐在院子里瞪她,向她微微屈膝,顺手整理衣襟、却故意露出脖颈上的红痕。
厉氏不屑一顾。
雕虫小技,想用这个激怒自己也太小儿科了。
阿绿扭着腰肢进了屋,倾香在旁哂笑。
厉氏乜斜着眼看她:“笑什么?”
倾香道:“往常姨娘定会生气,如今有了孩子,人也慈善了。”
厉氏不置可否,只伸手浑在倾香脸上一掐:“我素日对你不好了?”
倾香连忙行礼、却并不严谨:“奴婢是好奇姨娘如何改性儿了。”
厉氏嗤笑:“我改什么?她已然无用,我又何必跟她计较。再者,她再厉害,也不过是红夜叉手下一条狗,计较什么。”
倾香撇撇嘴:“原先奴婢看她将水蛇腰扭得孟浪,还替姨娘不值呢,没想到姨娘倒看得开。”
厉氏豁然一笑:“只要我有儿子,我还怕什么?”
厉氏抚着自己的肚子,温柔而自信的光芒从美丽的眸中泻出,有点还是闺秀时的纯真的美。
倾香眉头不展:“我还是觉得绿姨娘古怪,先前虽然她媚,到底不会如此销魂;但近日与往日竟完全不同。”
厉氏一笑,眼中尽是了然:“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家那位姨娘用的东西?”
倾香一声惊呼:“息肌丸?!”
厉氏笑而不语,表示默认。
倾香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她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声音、半用手掩住口:“绿姨娘疯了,她能留住老爷一时,不能留他一世啊!一旦老爷······“
倾香自知口误,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无人,这才又继续说:”她怎么办?”
厉氏悠哉地扫了扫膝盖上的灰:“各人有各自的前程,你何必去在意?她自抱着夜叉的大腿,事成之后有她的好处。”
倾香的眉头仍旧皱着,满脸写着“于心不忍”:“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没有子嗣了呢。”
厉氏拍拍她的手,说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这个丫头没有别的好处,就是心太善——:“夜叉没闹海?”
倾香多愁善感,却是不敢耽误正事;主子一问,她马上就回答:“表小姐要在湖边祭奠双亲,大小姐正帮着筹备呢。”
厉氏冷笑:“祭什么祭,就她有双亲,别的没有?”
她自己的娘她都没祭呢!
厉氏突然想到什么,吩咐道:“你让人去盯着,看她们有没有偷偷使坏。”
倾香十分无语:“姨娘,不至于这般明显,大张旗鼓害人饶是表小姐也不会做的。”
厉氏眉头一皱:“不许聒噪。”
倾香见厉氏态度坚决,也不便多说,领命下去吩咐了。
一直躲在树后头偷听的阿绿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脚下轻挪,缓缓而不发出声音地离开了隐蔽地点,向红颜递信去了。
红颜听了阿绿的转述,让小眉端给她一盒银头面:“我知道你娘药贵,这些尽管拿去;需要哪里的大夫尽管跟我说,我帮你请。”
阿绿泪“刷”地一下流出来,她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阿绿谢大小姐救母之恩!”
无暇连忙把阿绿扶起。
红颜亲自上前为她擦眼泪,满眼心疼:“你如花似玉的年纪,还要侍奉我爹,这才是委屈你呢。”
阿绿摇摇头:“阿绿想过好日子,想要阿娘过得好,阿绿不委屈。”
红颜心中一声叹。
她该说阿绿好还是不好呢?一方面她为人忠孝,一方面又贪图享乐。
红颜拍拍她的肩:“别哭了,去吧。”
阿绿行了礼,捧着头面便走了。
红颜满是感情的眸子逐渐冷却,她望着满院子的白茫茫,扭头问小眉:“都准备好了?”
小眉点点头。
红颜抬脚往外走:“去请潇儿。”
红颜径直来到湖边,双脚陷入白雪之中,白狐披风让她和水天融为一体,竟不知是景更灵秀还是她更娟丽。
潇潇随后赶来,披着灰鼠皮的披风,抱着暖手炉,向红颜的背影微微屈膝:“姐姐。”
红颜回眸,冲她一笑。
潇潇一愣。
她知道表姐漂亮,但那是宛如烈火一般炽热的美,一不小心便会被灼伤;而被景色迷惑、全身心放松,一下子回神过来的表姐透着一股徐徐绽放的美,恰似“千树万树梨花开”,饶她是女子,也不禁有些咋舌。
红颜的遗世而独立只有一刹那,毕竟她不是同潇潇一般空灵之人——红颜奔过去,握住潇潇的手,将冰冷传给潇潇,满足地看着潇潇因为冷而瑟缩怨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