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九隆听了,脸色马上缓和下来:“阿大真的一夜之间认识了这么多人?”
“自然!”红颜抬起下巴,满是自豪,“哥哥不仅家世显赫,人品又好,还拜关老先生为师,这等人物,岂会无人愿意结交?世子只是礼贤下士,尽尽地主之谊,我们照样还礼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
任九隆心中隐隐高兴,却不显露出来,只是摸着胡子,假装在思考。
红颜心中鄙视任九隆:“分明没有半分脑子,偏爱学人家搞什么家风清白。自己都行为不端。”
任九隆冷哼一声:“这回就当警告,以后出去交友要慎重。如今来寻你们玩耍的人多,你们不要被骗了去、迷失本心。我告诉你们,和谁交往都无妨,只是不要认定了哪条船。”
红颜瞪大双眼。
任九隆的目的,是保持中立?
任九隆挥手:“都下去,少爷好好养病,红颜身为小姐,私自出府,还顶撞为父,好好在霓羽楼呆一个月,抄抄《女则》,学学窈窕淑女怎么做。少随便把亡人的家眷搬出来算计。”
红颜气的手发抖,但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唯恐他又生气,找出别的碴来闹。
琼霞连忙说:“我们是担心少爷和夫人才来的。”
任九隆冷笑一声,不语。
红颜心里这下算计明白了:从一开始接到宋璨的信,任九隆根本就不生气,因为他向保持中庸。估计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也是想凭着妹妹,挂个官名,好结党营私、利用官职来翻钱,等赚爽了再告老还乡。他今天发疯,只是为了白日里她们否决了他纳妾的欲望,故意喝了酒找茬来闹事、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同时还能如宋璨的意。
红颜咬牙切齿。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任九隆要是耍起心机和手段来,她根本斗不过。
章氏把两个儿子都带到自己院子里去照顾,玉颜因为大晚上闹起来受了惊吓,也跟着生病,章氏光照顾三个孩子都忙不过来。红颜把《女则》丢给小眉和凤娟,自己带着阳氏光明正大跑去挽霞居帮忙。
任九隆出了气,也暂时不会再度发作。对于红颜公然不守禁闭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要以为任九隆不计较,他只是先把它记在账上罢了。
☆、第九章 说腌臜如瑰吐真言
云檀端了一个盛着两碗药的绘着合欢花的描金漆盘进了耳房,原本完全给玉颜用的耳房匀出一间来专门给任氏兄弟趴着养伤。红颜在他俩旁边坐着,和章氏一起做女工。玉颜病好的差不多,只穿了大红袄子在一边和丫头千彤玩七彩玲珑鞠。地上笼着火盆,倒也暖和。虽然是春天,但倒春寒依然让人不愿意出门。
红颜从云檀那里接过药,先给代忠喝了,再去喂代兴,等都罢了,云檀将漆盘递给阿赤,自己在套了半旧大红坐垫的小椅子上坐下,同章氏和红颜一边做女工一边讲话。
正说得高兴,琼霞进了来:“夫人。”
章氏点点头:“何事?”
琼霞道:“前头老爷和常大人、周大人还有管酒的柳家老爷在外书房议事,常家小姐、周家公子还有柳家夫人以及公子都往这儿来呢。”
章氏连忙起身:“赶快去挽霞居!阿赤,将我打扮打扮。”
阿赤正要上前,门帘一掀,便走进一个满头珠翠、首饰几乎将头发都盖住的妇人:“都是相识,何必这么大虚礼?”
章氏连忙上前见礼:“柳夫人。”
“这么客气呢,”柳夫人也回礼,“好几年不见,你倒是一点不变,不像我,昨日黄花。”
章氏忙道:“哪里的话!你家里吃的用的,哪里比王府差?就这还能在我跟前说什么黄花?你这不是来编派我嘛!”
章氏扶着柳氏在榻上坐了,阿赤捧了茶来。柳氏向门口站着的三个孩子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拉着其中一个气质温婉端庄的女孩子的手,笑道:“原本男女有别,不该一起带来的。想着都是认识,不如一起玩。闽南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只不传出去便是了。”
章氏点点头。
虽然她不喜欢这样,但人家都那么做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柳夫人拉过女孩子,向章氏和站在章氏身边的红颜介绍道:“这是吏部尚书常优的独生女儿,闺名唤作丽旭,今年十四了。”
章氏点点头。
柳氏又指指后头那位器宇轩昂、手里拿着一串汉白玉珠的公子:“那是工部尚书周扬的独子周鹤林,和丽旭是表兄妹。”
周鹤林连忙上前一揖,起身时盈盈有情的眼却是对着红颜的。红颜心下突然一阵慌,连忙垂下眼睑,因此也错过了丽旭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章氏笑道:“难怪我说这对孩子生的这般同等俊俏,原来母亲是姊妹。”
“可不是嘛,”柳氏顺下话题,“他们俩的母亲都是王府里的嫡出小姐,风格品貌自然不差,可惜都是薄命。”
丽旭一听,就拿帕子去擦眼泪。柳氏连忙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半天了,好容易不哭了,柳氏才道:“看我这嘴,乱说话,白让你妹妹伤心。”
周鹤林连忙赔笑。
柳氏又扯过面容黝黑、举止猥琐的柳如瑰,一声叹息:“这就是我那不长进的儿子,你也见过不知多少回了。”
红颜拿手帕掩嘴。
柳氏眉眼里透出的嫌弃还真不是装的。怪只怪柳腾没有孩子缘,老大了才得这么一个儿子,全家都惯着爱着,连名字都起作“如瑰”——就是把他当做瑰宝,只是到最后想把他扳回来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了。还好这柳如瑰虽然纨绔,心地却不坏,这些年除了斗鸡斗狗、眠花卧柳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红颜哪里知道,坏的因子一旦有了,不是不开花,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章氏道:“你们特地来,倒要叫你们闻药味,让两个不成器的女孩子陪着。都是这两个不争气的,没的功课不认真,惹得老爷生了气。”
柳夫人道:“孩子爱玩也是有的,任老爷也太严肃了些。看两个哥儿都趴着起不来了。这一时间好了,可不伤身?”
章氏叹:“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好起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补回原来的体格儿呢。”
柳氏道:“咱们去你房里说话,赶孩子们出去玩去。留云檀一个人在这就好。你看他们现在一个个乖的,指不定魂游到哪儿去。”
章氏点点头。红颜便给玉颜加了一件披风,牵着她的手,带着其他人去宁夏楼玩。
柳如瑰没了娘在跟前,瞬间就恢复本性,拿着一个新鲜的桃子就啃,向着红颜说话毫不客气:“你家家风何时这么严了?我爹都没管过我去外头过夜,你家兄弟不过去澜华轩吃个酒,就挨了这么顿好打。”
红颜眼睛一瞪:“我外公可在临安呢!外公是当年的探花,治家颇严,要是让外公知道哥哥和兴儿这般放浪,受训的还不是爹和娘。”
周鹤林起身作揖:“都是在下的不是,若在下未曾约去吃酒,也不会衍生出这等波折。”
红颜连忙起身回礼:“这不怪公子,是公子走后哥哥又贪玩晚回家,才招了这顿打。”
柳如瑰揶揄道:“你们俩那么多虚礼干什么?又不是拜堂,还相对相望了呢。”
常丽旭扔了一个白眼过去。
红颜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话都说,难怪你爹时常骂你!”
周鹤林倒是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看的常丽旭的脸色愈发不好。
柳如瑰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爹也奈何不了我,有本事他再去生一个继承他家业的去。”
红颜无语。
简直是恃宠而骄、不思进取。
红颜问出了她想知道的:“你爹今天来干嘛?”
柳如瑰开始吃糕点:“我就爱吃你家做的艾叶团子,香而不苦、健脾养胃。”
红颜眉头一皱。
柳夫人那一脸嫌弃的表情还算轻的了,这要是她儿子,她非抄棍子打一顿再说。
柳如瑰咽下几只团子,这才回到正题上:“还能有什么事啊?两个掉进钱眼里去的,之前在闽南就和其他六位叔伯没少干捞钱的事,如今都进了京,还认识了两个大人,还能不开始捞?”
柳如瑰端起錾金杯抿了一口,赞道:“哎,你家的茶用什么做的?竟很对我胃口。”
小眉答道:“仿玫瑰露用菊花做的清菊霜。”
柳如瑰颇是满意:“还是你家讲究。”
红颜再度无语。
他把这儿当免费茶肆了?
不过红颜也有些许自豪,毕竟自家的东西很多外头根本买不到。
柳如瑰又接着说:“听说工部有一项事情,是去修葺防御工事。正巧三伯没事情做,想走走门路把这件事包下来,好在临安站稳脚跟。听说,工部这回出这个数。”
柳如瑰伸出一只手掌,脸上带着想令人信服的表情:“五十万两!”
柳如瑰又抓起一只艾叶团子,一边吃一边说:“常大人在皇上面前提出议案之后,只消周大人举荐,此事便可成。防御工事需要多少钱?至多不过二十万,还能再削减——让士兵自行准备铠甲、马匹,又能省大约十万,就有四十万的余利。三伯本身在材料购置和人工上就能赚,自然不必跟他分。所以这四十万,常大人、周大人、你爹和我爹,一人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