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南苑这条路,可说绝对是段不短的距离。
对常人而言,这些距离恐怕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对于双腿瘫痪的燕王来说,一个轮椅,推的格外的辛苦吃力,偏生他现在又是在暴怒的阶段,谁也不敢接近,唯恐惹得他更加不快,让自己遭受平白无故的池鱼之殃。
而唯一不怕的秦管家,着实是因为年纪大了,根本在腿脚上就已经赶不上燕王,哪里还能有去帮燕王推轮椅一说?
故而这一路上,真真是折磨死个人了。
燕王自己折磨自己,后面远远跟着的人,却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大步也不敢多走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这南苑了吧,大家伙连口气都还没喘匀,就听到了燕王又一阵的狮吼功。
“明了,你给本王滚出来!”
是了,刚进南苑大院的大门,燕王并没有急切的进往南苑里头去,而是暂停在了大院门前,放声咆哮。
别看这燕王长得斯文,每回发怒,哪次不都跟大魔王暴走一样?
就是这嗓门,都够人喝一壶的了……
浑厚的内力加上强有力的怒吼,莫说让人耳膜震破,让人内息紊乱,就连这整座南苑,都得为之颤三颤,抖三抖。
这可让严骁这一支扔守卫在南苑的左翼亲卫军,都吓得魂不附体,全都双腿发软,跪于一地。
幸而,燕王似乎就像没有注意到这些人一样,目光,就一直盯在主屋一侧屹立而起的偏房的那扇房门,绯色的眼眸中就像有火在烧,似要生生将偏房的那扇门,给烧成灰烬不可。
这没多久,门终于抖抖索索的打开了。
而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什么还没看见,随即,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哭天抢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嚎啕大哭声。
“燕王啊啊——您可要为小老儿做主啊——”
一个蓬头垢面,耷脸垂首的佝偻矮小身影,嗖的一声,就跟灰秋秋的老鼠一样,又快又准的一下子蹿到了燕王的跟前,扑通一声跌坐在燕王的脚下后,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惨。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来同情此人,相反,甚至还有人偷偷的憋着笑。
燕王没有立刻扶起此人,也没有出言安慰,或是横加指责,亦或是劈头盖脸大骂他一顿,相比较刚才的暴跳如雷,现在却莫名变得意外的平静,甚至于,嘴角还牵起了一丝笑意。
只是这笑……众人实在不敢看。
“抬起头来。”噙着那抹邪气森然的笑,燕王字字阴冷,带着王者般,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小老头儿小身板生生打了个寒噤,以宽袖捂脸,竟扭捏起来,“小老儿如今丑态百出,是在不敢在王爷您面前露颜,怕……怕徒惹您笑话,污了您的眼。”
燕王却不吃这一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反正作为一个大夫,靠的是手不是嘴,靠的是脑不是舌。既是无用的东西,不妨割了也罢,你说是不是呢,明大人。”
明了小身板一震,那呼天抢地的大哭大闹也瞬息生生止了住,几乎是花容失色的自掩面的宽袖中抬头,声音就像被捏住了嗓子的公鸡,“燕王,您不能啊啊啊——”
也就是如此,燕王这般名正言顺不费吹灰之力的看到了明了那张脸。
其实也无甚特别,明了的老脸还是那张老脸,除了上面沾染着明晃晃的惊慌失措之色之外
,不过也只是多了一样小小玩意儿。
且,这小玩意儿其实也无甚稀奇,在场的所有人,恐怕是没有哪个不曾见过的。
而这小玩意儿不是其它,只不过,就是一只小乌龟而已。
当然,这小乌龟并非是个活物,而是用毛笔蘸墨绘画在了明了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不大不小,被明了这张老脸,囊括的刚刚好。
也当然,这小乌龟还有一个天下皆知的别称,鳖,嗯,俗称,王、八。
本来这是个因为燕王的出现,从而变得无比严肃而紧张的气氛,偏生因为在场那些跪地的左翼亲卫们,适才刚在燕王来此之前,就曾有幸一睹明了大人那张极具八气的老脸,如今再看燕王用那样威胁的方式逼得明了大人不得不再次亮出那张八气老脸,你说,这么有趣的画面,让大家伙怎么还能紧张严肃的起来?
然,好笑归好笑,毕竟燕王这个脾气不好的大魔王还在这里坐镇,大家伙就算心里生笑,那也就只有那个把笑生在心里头的命,哪里还敢真的笑出来?
这笑场的下场哪怕不用猜,心知肚明的诸人也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的,自是此刻,谁也不敢以身试法。
而下,别说旁的那些个小兵了,就连随后到场的秦管家见此,也立刻聪明又有礼的咳嗽声,生生将到嘴边的笑声都给咽了回去。
秦管家的这般一言行落到旁的那些小兵眼里,简直已经当堪称一绝技在默默的崇拜了起来。
被众人用观赏猩猩猴子似地目光来回的偷偷撇来撇去,作为当事人的明了,此刻真是又无辜,又心中无比的恼恨和委屈。
你说他小老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偏偏总是一次两次的主动犯到那妮子这个煞星手里?
如今被生生的当了猴子一般戏耍也就算了,还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连想对燕王打个小报告出卖一下对方,来平衡一下实在千疮百孔的受伤小心灵,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却偏偏有把柄落在那妮子手里,你说气人不气人?
越想越是心中不忿,明了又哭哭啼啼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把抱住了燕王的大腿,“王爷啊——您可得为我做主哇——”
不让他向燕王曝露她的身份,行,那他就搅浑两人这潭子深水,让燕王自己盯上她,然后探查她,继而拆穿她,哼哼,左右他也没有违背这单承诺!
嘿嘿,到那时,他就摆好凳子,作壁上观,就等着看好戏!
然而,燕王对于明了的哭诉,既不答应,也不发表意见,反倒莫名其妙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说不出的酣畅淋漓,说不出的洒脱痛快,就好像乍出牢笼的野兽,得一时畅快,站于山巅之上长啸。
在场诸人听之见之,都不由的呆了瞬间,但是很快,大家的脸色,却在燕王这笑声中,渐渐的得到了缓和,虽然大家还不敢像燕王那般肆无忌惮的狂笑,但总归脸上大部分人都带了或多或少的笑意。
这不知不觉中,本来趋于怪异氛围的南苑,整个的,开始被融洽了起来。
姗姗来迟的花想容,单臂抱着怀里正在啃包子的小桑榆闲庭漫步的到了南苑,初见南苑这样的一派气氛融融,又见燕王的背影分明坐镇在南苑院门之前,一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不由抬头仰望了一下院门高筑上悬挂的白玉石刻字匾额。
得见两个龙飞凤舞的‘南苑’二字提笔挥洒在白玉石正中,花想容才知自己没有走错,来的地方,确实是小桑榆一大早起来,就吵吵嚷嚷要来的南苑,名其曰昨儿个没得幸瞧见燕王抢来的新娘,今儿个非得要来一睹芳容不可。
花想容实在拗不过这个倔脾气的小家伙,又怕惹毛了这小家伙,回头又会把恶劣的心思放在捉弄他的上头,于是左右权衡之下,想着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来瞧瞧,这个他也还未有幸见过的王爷初恋,曾在十五年前赫赫有名的平阳郡主。
不曾想,今早却赶上了这样热闹的光景。
因为东窗事发的突然,虽然水玉早就在凌晨时分就走了,但是被点了两个时辰穴道的明了,却是在两个时辰以后穴道自解,这才有了后来的大家所知。
而大家在知道以后,三推四推的,就推举了那么个胆小怕事的小兵,去书房那里,给燕王传报此事。
故,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刚来的花想容和小桑榆却是不知道的,两人闲庭漫步般的来了之后,看的就是南苑的这般光景了。
说到花想容,此时,纵然南苑氛围融洽不错,纵然也发现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可花爷仍旧没打算继续留下来的意思,在他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又在这几年遭受了太多燕王阴晴不定的苦果,打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主意,还是早些远离自家这位王爷的好。
心里既然打定了注意,花想容便二话不说,立刻装作一副自己走错了路的样子,一手抱着小桑榆,一手做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模样搔着头,双脚悄无声息的就往后倒退着。
这院子里的人,此番的心思和目光,全然都留在了院子里,以及自家那位突然心情愉悦的魔王大人身上,自是发现不了悠闲自在而来,只到了院门外的花想容与小桑榆。
这也正好称了花想容的心思。
然,这院子里头的别人发现不了,可并不代表院子外的人发现不了,况且这个人还不是旁的院外之人,正是也算是当事人之一的,正被他花爷抱在臂弯里的,桑桑小魔女。
还别说,小桑榆不过才和花蜀黍处了不到两日,却已经把对方完全吃的死死的,同时,也看得透透的。
若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花蜀黍一撅P股,她小桑榆就知道这坏蜀黍要拉的什么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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