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帝以月台之事如此轻罚白代诏之举不满的大臣,只时也得掂量掂量。
摔下月台如此高之处,多半人当场气绝,可皇帝一听到消息,却着令刘德海将人抬回皇宫,又着令太医院君院首亲自到清华阁诊断。
经此一事,不管结果如何,皆可让众人明白白代诏的不同之处。
现郑副台谏甘冒皇帝不喜之险参白代诏一本,却让皇帝悄无声息地压下,只下了一个无关痛痒之谕,还有谁不明白,又还有谁敢再冒一次险来驳白代诏之提议?
何况白代诏言之凿凿,确实在理,皇帝的龙体谁敢说一句道一声不要紧的?
人家白代诏都说了,皇帝体恤他们为国事操劳故慰解他们,他们身子臣子的难道还敢碍着天子用午膳么?
在白代诏未来之前,午膳之事,刘德海与吕司记皆说过一次,却被皇帝轻轻一句国事为重便驳了去,不也再提及。
换到白代诏同样的一句话,皇帝却不吭声了。
这还能说明什么?他们又岂会不明白。
郑副台谏也深知此理,可他就是不甘心,梗着脖子硬是不低头。
何况杨太傅与他皆是太子一派,杨太傅不开口,他更不开口。
其余人或各有各心思,或各有各眼色,一时间竟无人先起这个头。
片刻后,倒是王台谏站了出来,拱手道:“白代诏说得对,陛下龙体要紧,是臣等疏忽。”
他跪下请罪:“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允臣告退。”
说完,在龙宣含笑颔首之后,他便静静地退出御上房,只是临走前他意味不明地扫了白青亭一眼。
王沐深,王台谏,都察院台谏之首,正三品,为人刚正不阿,虽与齐御史未有过深的交情,可他却与齐御史一般未曾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只效忠于皇帝老儿。
他手下有两名副台谏,郑培郑副台谏是太子一派,另一副台谏齐军却是三皇子龙玟一派。
他们各自为政,他这个上峰倒是两边都不沾不得罪,乐得清闲。
这样的人,他的眼神再不明,她也不怕。
这次御上房想来也是皇帝着令他来的,便以牵制势要参倒她的郑副台谏。
她与他素来无交情,犯不着为她开个口成众矢之地。
齐副台谏未来,看来是三皇子不想掺这趟参她一本的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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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凶手
王台谏一退出,郑副台谏虽还想为月台之事再行谏言,却让身旁的杨太傅横了一眼,便瘪了气,随着王台谏身后告退离去。
两大言官一走,身为正一品,皇后亲父太子嫡亲祖父的杨世文杨太傅顿首:“陛下保重龙体,臣也告退。”
御上房内最大的权贵一退场,两大主角言官也已退下,其他三品大员或多或少只是来摸清况,见已无戏可瞧,便纷纷告退。
太子一派的人必有,其中三皇子一派的人也有,甚至于皇帝一派也来了几个。
这戏台搭得够大够宽的。
片刻间,御上房清静了不少。
龙宣揉了揉额际,喜怒不明地说道:“朕被这些老顽固烦一个早上了,还是白代诏有办法,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白青亭随立一旁,静默不语。
内侍传话说皇帝候着她,她便想,这皇帝定有什么得罪人的话儿事儿要她去说要她去办吧,果不其然。
幸好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她驾轻就熟。
对于皇帝的话,她没有表态,只是看向吕司记。
吕司记意会,忙轻声道:“奴婢是提醒过陛下午膳……”
她低下头,后头的话不明而喻。
刘德海轻笑道,“白代诏,老奴也是提醒过陛下的,只是不比白代诏的话儿管用。”
不是她的话管用,是她脸皮够厚命够硬,敢在那些个目光如剑的大臣们底下视之无物,这皇帝老儿想做贤君,国事不怠,广纳群谏,偏耳根子又不想太受罪,便扯着她出来去得罪这些个大臣。
往好了说,她是圣恩隆宠。
往坏了说,她就是陛下手中那把隐形的匕首,看谁不顺眼便着她轻轻刺上一刺,不见血,却足以让人记住她。
这一旦让人记住,坏事往往要比好事多。
郑副台谏之事,不就是一个近日来最好最新鲜的证明么。
龙宣听她们三人这一番推委,他龙心大悦,哈哈大笑,道:“好了,白代诏莫怪吕司记了,她这几日勤勤勉勉,事事尽责。至于刘德海,他还不了解你?知你定来,便把此事留给你来出风头,岂不更好?”
是他的意思,偏偏推到刘德海头上去。
不过刘德海是老人精,他深知圣意,哪回不是顺着应着。
刘德海果然抿笑不语,吕司记倒是向龙宣躬身一礼,谢其盛赞。
“奴婢遵命。奴婢此番前来,实另有一事。”白青亭双膝重新跪下,又行了稽首大礼,拱手于地,头磕在大理石之上:“陛下,奴婢叩谢陛下圣恩,永感五内!”
她在谢他压下参她的奏折一事。
御上房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肠子绕三绕的人,自然明白,何况一国之皇的龙宣。
他只凝目盯着伏身在地的白青亭,半会才道:“真要谢朕,白代诏便替朕送些御膳到椒凤宫,抚慰一番皇后掌管六宫之辛苦。”
白青亭缓缓渡步在前,两名宫婢提着两个食盒跟在后面,一路虽没个浩浩荡荡,但各宫各殿的耳目却不少。
她想,她还未踏入椒凤宫范围,皇后杨妍娇应该就收到风了。
她边行,边琢磨着到椒凤宫后如何行事,又如何应付皇后的刁难。
可就如同她想错皇帝一般,将皇后的态度也想错了。
入了椒凤宫,她竟一路无阻,宫人也甚是有礼。
到了正殿椒凤殿,梦代诏早亲迎出来站在殿门口候着。
她穿着打扮与白青亭一般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在于盘桓鬓上的条形珠子,她戴的是同宫装的紫色,白青亭则是彩珠,更为绚丽夺目。
宫中女官一律这身装扮,品阶高低则以半臂上的左臂处绣着的常春藤数量来以区分,品阶越高绣着的常春藤越少。
比如说,她正三品,绣的是三条常春藤。
除此之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盘桓鬓上的条形珠子也有了分别。
这宫中,除了她白代诏,再无人饰戴条形彩色珠子,似是有意与她区分开来,其他人或紫或米分或蓝或其他颜色,就是没人戴彩色的珠子。
二人品价相同,无需谁向谁行礼。
看到她的身影,梦代诏便满面笑容迎向她,拉着她的手亲昵地说道:“听闻白妹妹大难,凝寒心里焦急,想着要去清华阁探望一番,却不曾想,陛下下了口谕,白妹妹养伤期间,除了照顾妹妹的秦采女,其他闲杂人等皆不得打扰!”
白青亭回以一笑,“青亭劳梦姐姐挂念了。”
“应该的应该的!”梦代诏又道,“不得法,我方向秦采女打听了你的伤势,得知你安好,我吊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
得知她安好,她们这些人吊着的一颗心是吊得更高了吧。
二人边寒喧着,边入了椒凤殿。
皇后端坐首位,她梳着凌云鬓,绣颊明媚,十指涂着大红丹脂,脚踏金凤殿翅的高翘锦履安坐凤座,举手投足间宽袖纷飞,她本生得丰腴,却因身着对襟淡赭齐胸长襦裙,使得顿生飘逸大气之感。
行完叩拜之礼后,白青亭着身边两名宫婢上前,谦恭道:“皇后娘娘,陛下知皇后娘娘掌管六宫,日夜操劳,未曾有懈怠,着令奴婢带着御膳前来椒凤宫,以小慰皇后娘娘之辛苦。”
“有劳白代诏亲走一趟。”皇后面带微笑,客气有加,令梦代诏收起御膳之后,又道:“听闻白采女与白代诏历来交好,现如今她在本宫椒凤宫当差,白代诏可要见上一见?”
白青亭一惊,有些意外皇后的突然示好,她躬身礼道:“皇后娘娘如此盛情好意,奴婢自当领受。”
“梦代诏安排吧,本宫还要趁热品尝一番陛下赐下的佳肴,便不与你们说话了。”皇后起身道,“梦代诏安排好后,便留下来好好与白代诏、白采女好好说说话叙叙旧,不必侍候本宫了。”
皇后出了椒凤殿不久,白采女便进来。
白瑶光生得貌美,气质带着仙气,虽已二十有一,却仍保存着一种纯净少女的芳芬。
看到白青亭安好,她先红了眼眶。
白青亭眼睛也有些涩涩的,不知是因原主对白瑶光真心关怀之故,还是因她在现代无半个亲人之故,但很快被她压下。
她上前握住白采女的手,“瑶光,你能到椒凤宫当差实是福气,我大难不死也是福气,怎么一见面你倒掉起金豆子来了?”
白采女不是愚笨之人,初见白青亭完好无缺不过是喜不自禁,听其一逗,她立刻破悌为笑,“白代诏说得对,瑶光失礼了。”
“怎么不过一阵子未见,你倒与我生疏起来?平日里青亭青亭地叫着,这会倒唤起品阶来了,莫不是攀了金凤凰,倒嫌弃起青亭了?”白青亭说着,握着白采女的手用力压了压。
你也就我一个后台了,若再与我划清界限,只怕皇后与太子再不会有所顾忌。
白瑶光泪眼朦胧,朱唇微启了又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