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恒柔和地看着她一会,片刻后吞出一口好长的气来,他现在终于相信,她变了,变得很彻底。
她不再是那个会喊着子恒哥哥的晴晴,更非那个通晓世事聪慧灵秀但行事却毫不乖张的明天晴。
她是白青亭,真的完完全全变成了白青亭。
她的性情变了,行事也变了。
她不再遵法守纪,她是认定了目的便会以自已的方式去行事并一意孤行到底的白青亭。
“含光殿内,你可有看到什么?”君子恒看向小二。
小二回道:“姑娘问过属下了,属下确实未见有凶手行凶。只看到安遂公主突然间就倒下了,属下看得很清楚,并无任何利器或暗器,毫无预兆的安遂公主便倒下受伤了。”
“属下也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小二也很纳闷。
君子恒微一抬手,小二便又隐于暗处。
他沉吟着,眉头随着他的思绪渐渐拢上阴郁,眼帘微垂,双手拢于宽袖之中,他端端正正地侧坐于榻上,如同他秉直的表象。
白青亭觉得,他骨子里还是有些邪祟的影子的。
比如他知道了她设计陷害了李森三族却未揭发她,而是替她抹了痕迹。
即便知道莫延之死是她用不光明的手段造成的,他也未曾多言,反是帮她躲过钟淡的追查。
可从他处理赵一鸣的罪责来看,他又光明磊落得让她迷惑。
他遵从皇法的准则,以法治赵一鸣的罪责来达到替明家满门报仇的目的。
虽然弯弯曲曲,却光明正大。
白青亭烦恼地也学他蹙起眉头,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做事的方法与他处事的准则就如同两头背道而弛的牛,除了越走越远之外,指不定哪一日谁拿了一块红布,便能让两头牛不觉斗起来而撞得头破血流。
“在想什么?”君子恒理清思绪后,掀眸便看到她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罢了,虽说船到桥头不一定会直,但总要试过才知道。我白青亭怎能是胆小到连试都不敢的人呢?”许久白青亭恍然道,又问君子恒:“你说,是不是?”
君子恒没有回答她,又是凝视着她一会,复又转首看向铁窗外的晴空,他干净的黑眸渐渐染上灰色的朦胧,再回眸已是不容更改的坚定:“即便你不愿依靠我,我也想说……你始终有我!”
白青亭了解地啊了声,稀奇古怪地说道:“倘若我依靠了你,从而毁了你呢?你还让我依靠么?”
君子恒淡然雅致的脸庞慢慢漾起一抹笑容,她能松口而非一味地拒绝他,他很高兴。
他笑得明净却又魅惑,两种不同的感觉奇异地揉和在一起,更与之前的那种形同面具的浅笑完全不同,他由自内心笑出来的真诚、真心、真意,毫无遮掩地摆在她面前。
只要她想,她便能得到。
他的笑容便是最好最肯定的答案。
白青亭看着这样蛊惑人心的笑容挪动身子,她情不自禁地欺近他,神情认真而又诡异。
她附在他耳际,吐气如兰:“即便代价是永远陷入黑暗陪伴我,你也不能后悔哦,因为你自答应走入我的世界开始,你便失去了后悔的权利。倘若如此,你还坚持你的答案么?”
君子恒慢慢转过身正对着她,他缓缓抬起双臂一寸一寸地收拢,轻轻地将她整个身子圈在他怀里,淡淡的青草香泛在他鼻间,她暖暖的气息洒在他耳旁颈脖,如同蛊惑的迷药让他渐渐沉沦。
“只要你原意,我都陪着你。”
白青亭靠在他怀里,笑得温婉,“倘若你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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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心鬼
过了两日,君子恒审过宫婢,宫婢坚决认定白青亭就是伤害安遂公主的凶手。
他道,“那宫婢的说词,基本可以确认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认为是你害了她的主子,而非受人指使。”
白青亭嗯了声,他在审讯宫婢的时候,她便同坐在刑房屏风后面。
在审讯的过程中,她通过屏风的圆孔细细观察着宫婢的言行举止。
说到龙玫仍旧昏睡不醒之时,宫婢眉毛收紧,嘴角下拉,下巴微抬,这是伤心的表现。
而当君子恒提到她,宫婢大吼大叫及手用力地挣扎绳索怒斥她是凶手之时,这两个动作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表明宫婢是真的在愤怒。
只有是真的忠心为主的奴婢才会真的伤心,也只有是自心底认定她是凶手才会真的愤怒。
蔡迅那边小四也了回禀:“一个月前,蔡迅的书房的确被烧毁了一大半,他极为痛心,在书房时便怒斥严惩了管书房的奴仆,四名奴仆一死三伤。但很奇怪的,他回了寝室后冲冠的怒火仿佛被什么浇灭了,自此不再提及书房被烧毁一事,还下了死令,以后谁都不准提及。”
“熟知书房内的字画及孤本对蔡迅极其重要的蔡夫人也为此感到惊讶,她曾私下与贴身的嬷嬷提及此事,说蔡迅这么快便熄了怒火并严禁所有人不准将此事外传,其中定有什么缘故,她虽知内里定有蹊跷可也不敢声张。”
“若非特意去查,旁人还真难以知晓蔡府书房曾发生过走水一事。”
小四禀完便退到一旁,与小一挤眉弄眼,这下公子的病可好全了!
小一不禁抹了一把发热的眼眶,公子病了两个月,他也随着心酸了两个月,真不容易啊!
“他当然不敢声张,倘若太子殿下知晓了此事,不必我去取他性命,太子殿下便能让他无声无息地寿终正寝。”君子恒给她送来了桂酥,白青亭正吃得津津有味,“这桂酥是你府里自个做的?”
“是,桂酥是海宁府来的厨娘亲手做的。”君子恒递给她一杯泛着热气的香茗,“这大红袍则是我亲手泡的。”
白青亭接过道,“海宁府啊,怪不得总觉得你给的桂酥特别好吃,这大红袍也好喝得很,谢谢!”
“你恐吓他不是想揭开当年的事情,而是要令他终日惶惶度日。”君子恒将她的心思看得通透,“你想要的结果应不仅仅如此,是么?”
白青亭双手捧着热气凫凫的香茗,一大口喝下,她咪着眼发出满足喟叹,笑意吟吟,“其实要是心里没鬼,那几个字不代表什么,谁又会真的在意。”
可偏偏蔡迅心里有鬼。
“蔡迅当年便有悔过之意。”
“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在我父亲与表哥死后不久便辞了官去享清福。”
君子恒宠溺地凝视着她,没说话,只是又将她手中空了的茶杯再次添满。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会轻易放过他……若他真有悔过之意,那安遂公主一案便会与他无关,倘若有关……”
她会将他制成鲜尸的哦!
白青亭眉眼弯弯,笑得欢快。
君子恒看着这样笑着的她不由眸光微闪。
一旁的小三微退了一步,越与白代诏接触,他便越常看到这种说不出诡异的笑容,可转瞬间这种笑容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的错觉么?
隐于暗处的小二也不禁想起那一个夜晚,姑娘那一双精亮得骇人的眼眸。
白青亭收起脑海中嗜血的场面,不觉失态的她问着君子恒:“安遂公主为何昏睡连你都诊不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想起龙玫那张精致的小脸,倒下前龙玫还娇滴滴地唤着她白代诏姐姐,那如夜莺歌唱般好听的声音犹如在耳。
她不能让龙玫有事!
不能是因着她的缘故而害了那么可爱漂亮的女娃。
“祖父都诊不出来,我诊不出来已在意料之中。”君子恒自长到二十一岁,还是初次对自已的医术产生了不满。
在最关健的关刻,他不能用医术帮她脱困,那他的医术还有何用?
白青亭看得出来君子恒一提龙玫的情况他便十分沮丧的情绪,虽然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感觉得出来。
“安遂公主若如你所说,全身上下只有脑后受的伤,那么伤口便极有可能大有问题,兴许突破口就在那里。”白青亭道,“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在君院首之上。”
这个突破口君子恒自然知晓,对于她的安慰,他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蔡迅那边我会再查查,看安遂公主一案是否与太子有关。你好好待在牢里,可莫乱跑。”
君子恒已将这些日子以来所了解到的白青亭给深想了一遍,按照她的个性与行事,他觉得这种半夜跑出牢里去闲逛的可能性对她来说实在是高。
“安啦,不会乱跑的。”白青亭挥着手送走君子恒。
君子恒走时的神情与目光皆不太相信她,嘱咐道:“即便乱跑出去了,也要给我安然无恙地乱跑回来。”
小三默,小二默,白青亭更默。
当夜子时,小二将君子恒留下来的钥匙插入铁栏中间的牢门铜锁里,随着咔嚓一声,牢门打开了。
白青亭在小二果然如公子所言的眼神下喜滋滋地踏出牢门,她淡定道:“小二,带我飞吧!”
“姑娘要去哪儿?”小二瞄了眼对面与长长牢廊两侧的牢狱,铁栏内的囚犯皆睡得死沉,发出彼此彼落的酣声,睡得很香很甜。
公子给的迷药果真不是一般的强,她放心了。
“蔡府。”白青亭脱掉囚衣,小二将白府里的常服拿给她换,“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