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公主大都到了订亲或出嫁之际,皇帝方会授予封号。
这龙玫在九岁那年,便得皇帝亲封安遂公主,意在安顺平遂。
平常的公主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寻她玩耍,特别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也只有这安遂公主,敢到乾龙宫前来跟皇帝抢人。
“你候在这儿有多久了?”
“就候了两刻钟,奴婢小解回来便看到白代诏站在乾龙宫外了。”
白青亭本就有此意,此时更无回绝之理,随口问了数句后便点了头随宫婢前去。
到了御花园,南边有整片整片的菊花盛开,颜色艳丽,争先夺魁,皇后、皇贵妃她们便是率了妃嫔及夫人们在此赏菊。
西边最着景的便是九曲十八连环的水廊,其间又亭台楼阁不缺,有山有水,正是太子、皇子及公子们论才辨道的好去处。
东边则是她要前往之地,一片燎阔的绿茵草地,让她不禁感叹,绿化得真好。
其视野宽广,毫无阻滞,天空明媚,凉风徐徐,恰是放风筝玩耍的好时机,也正是公主、嫡小姐们玩闹的好地方。
白青亭刚入东边,随着宫婢走了一小段路,便见龙玫率众走上前,亲昵地叫着:“白代诏姐姐!”
她躬身行礼,“安遂公主。”
“白代诏姐姐,听八姐说你放风筝放得最好,是不是真的?”龙玫天真灿烂,个子尚不及白青亭脖子处。
她还未应话,八公主龙琏已然跟了过来,听到龙玫的话接着道:“那可不是嘛!八姐可没诳你。”
八公主,龙琏,四妃之王淑妃所出,十四岁,尚未婚配。
白青亭再次躬身:“八公主。”
龙琏扯出一个笑容微微颔首。
龙玫扯了扯她衣袖,“白代诏姐姐,是不是真的呀?”
白青亭道,“是真的,不过那是从前了,现今生疏了许多。”
从前是真的,那是原主,可如今换做她,她还真一般般而已,在现代她好像还没放过风筝的样子。
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么,想来应是不难。
她这般想着,故而当龙玫要她亲自示范一番给她们好好瞧瞧的时候,她爽快地应下了。
白青亭拿着龙玫的蝴蝶风筝,好稚气,可小女孩不就喜欢这般稚气的飘亮玩意么。
她无法想象自已拿着这个玩意跑起来的模样,于是她测了测风向,便逆着风跑了起来,手中线越放越长,风筝也越飞越高。
她想,果然是这般容易。
然而,乐极总容易生悲的。
当右脚绣履踩上长裙外压裙裾的紫玉珠环佩之时,她全身控制不住整个往前扑的时候,白青亭脸刷白了。
现在的她不怕火烧不怕水掩,就怕这摔跤!
白青亭整个扑在草地上,面朝下,嘴里扑进残掉的断草,一手抓着几根绿草,一手还拉着风筝的线,模样狼狈至极,脑袋里更是像有千万只蜜蜂似地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叫着。
☆、第十九章盛怒
一时间,东边寂静无声。
就连不远处还在放风筝的其他公主与嫡小姐们也发现了这边的意外,纷纷看过来想瞧个究竟,眼里心底的好奇皆热开了锅,可又不太敢明目张胆过来瞧她热闹,于是个个伸长了脖子。
白青亭上辈子这辈子也不是没摔过跤,可头一回摔得这样丢人。
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地吐气。
如此循环了三遍之后,她气稍顺了些,脑子里的杂音也安静了下来。
白青亭呸掉嘴里的断草站起身,走到还未回过神来的安遂公主与八公主等人跟前。
龙玫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扑闪着,好像快哭了的样子:“白、白代诏姐姐,你没事吧?”
这白代诏在宫中是何地位,就算她年纪尚小不大懂,可母妃日提夜说的,她记都记住了。
现今她邀白代诏来放风筝,本想多亲近亲近,母妃也是同意的,却未曾想竟会发生了这样难堪之事!
龙琏此刻也有些害怕与后悔,方才就不该在龙玫说去请白代诏来一同放风筝之时,说什么白代诏放风筝最拿手的了。
今日在这样的日子里,白代诏因她与安遂公主在御花园丢了这么一个大的脸面,母妃知晓后定饶不了她了!
白青亭见龙琏虽没像龙玫那样乏着泪光,但估计也被吓得够怆。
她面上无甚表情,只躬身礼道:“安遂公主、八公主,奴婢技愚,无法再献丑。这身衣裳也不能再穿,需回去换换,今儿个指不定还得御前侍候。可不能御前失了仪,陛下怪罪,青亭也担待不起。”
若她还分不清楚什么是真摔跤,什么是被摔跤,那她在现代的身手就白练了,也白活了二十七个年头!
在乾心殿外摔的一跤,那般心情复杂又初尝长裙绣履快跑的情况下,她的身手派不上用场,且那时也没想到她二十几个年头未曾摔过,怎会在古代开个先例。
而方才摔的一跤,很明显她的绣履与紫玉珠环佩死死地被吸在了一起,令她即使有心想及时抽身避开最难堪的摔跤也不得法。
在这公众场地,她的身手偏偏又不得显露。
摔下之后,绣履前的五瓣铜梅掉了,她紧紧攥在手心,起身时她便收了起来。
这枚五瓣铜梅一定有问题。
她拿下来的时候,它还紧紧隔着长裙贴在紫玉珠环佩的位置上!
“白代诏姐姐,你且去吧!万不能让父皇知晓了!”龙玫很是忧心。
龙琏也急道,“白代诏,你快快去梳理一番!”
“谢过两位公主,青亭先行告退。”白青亭边往御花园东边的出口走去,边抓起紫玉珠环佩放在手心暗暗掂量着,果真比她平日用来压宫装裙角的紫玉珠环佩要重得多。
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却还是差些让一名急匆匆的宫婢撞到。
白青亭刚要拧起眉,那长相圆润的宫婢已磕头到地,不停求饶:“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着急……我真的只是着急……”
说着一张圆脸渐渐刷白,话也开始语无论次,到了最后竟是一声不吭地哭了起来。
白青亭无语地看着眼前这宫婢,看起来年纪很小,宫婢边掉金豆子边偷偷瞄她的左臂处,好像是想瞧清楚什么。
片刻她会意过来,她也不为难宫婢,道:“我是乾龙宫的白代诏,你是哪宫哪殿的?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连她都不认识,都得靠看她半臂左臂处的常春藤来判断她的品阶,应该是初入宫的吧。
听到她的话,宫婢哭花的大圆脸愈发苍白,像是知道了自已冲撞到了不得的人物,怕是死路一条,她像是哭自个似的越发大声嚎了起来。
白青亭刚释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越拧越紧,越紧越打成了死结,终于她让那如魔音穿脑的哭声被吵烦不胜烦,大声喝斥道:“别哭了!再哭我杀了你!”
也许是她的喝斥有震慑效果,也许是她那个杀字起到了关健作用。
反正宫婢不哭了,她觉得世界安静了,真好。
宫婢愣愣地摊跪在地上,任鼻涕泪水爬满小脸蛋,就这么抬着头望着眼前自称是乾龙宫白代诏女官的姐姐,刚刚那狠厉的神情好可怕……这样的女官姐姐好可怕!
白青亭尽量让自已显得温柔亲切,“现在冷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惜方才余威还尚在,宫婢肩膀缩了又缩,最后在她快再次不耐烦的时候,宫婢怯怯道:“……姐姐不会杀我吧?”
她虽然喜欢解剖人,但也不会随便杀人的好吧。
白青亭默默地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则露出最友好的笑容保证:“不会……”
突然看到什么,她从宫婢手心抢出一个香囊,款式与她腰间系挂着用来装茱萸的香囊一模一样,图样是雏菊,别名长命菊。
此次重阳节,王瑶光做了许多香囊来装茱萸,她身边的人都有,像她香囊上绣着梅花,白瑶光绣着万年青,吕司记绣着君子兰,而方女史绣着的则是有个别名叫长命菊的雏菊!
“这是从哪里来的?”白青亭攥起宫婢的衣领,宫婢一片茫然,不知道为何被抢了香囊衣领还被越勒越紧:“快说这香囊是从哪里来的?不然我真会杀了你!”
这个时候,她真的动了杀气。
盛怒之下,她真的会杀了她!
“香囊……方女史的……我不、不小心、攥了下来……”宫婢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白青亭也终于意识到自已的手劲已到了足以勒死宫婢的程度,她放开些手劲让宫婢得而喘口气,接下来说的也顺畅许多:“方女史病发了,我急着找太医……可是我没用呜呜我不认得路……呜呜我是刚入宫的呜呜……”
宫婢一张圆脸被勒得又青又红又紫,又哭得厉害,上气接不到下气,可谓精采纷呈。
但当她回过神来自已好像安全了的时候,白青亭已经不见了。
她又想起,刚才那可怕的女官姐姐问她方女史在哪里,她答了句:观水榭。
☆、第二十章自残
观水榭,御花园西边最角落处。
白青亭一路飞奔,沿途遇到宫婢还是谁,她都没看清也没打招呼,只是像只迷了方向的鹿用它的角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