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听闻御厨之事的皇族与权贵,纷纷露出只可远观不可亲尝的心理。
龙宣也盯着暗龙纹金盘上的九块米锦糕半晌,案几上每一盘皆有九块,每一块皆有女子食指长短,圆月似的,上头周边九朵祥云中间一条金龙的图纹,意寓龙腾祥云。
九块,九朵,又取意重阳九九,长长久久。
他研究着,这意义不错,于是满意地点头,颇为意外地看向白青亭,“不错啊,白代诏,短短不到一个月,倒是做得像模像样。”
除却皇帝一盘,皇后的图纹是凤舞九天,其余皆一律为菊花图纹。
皇后闻知后对白青亭又看了几眼,眼中满满是盛赞之意。
皇贵妃面上虽笑如灿花,但有意无意横向白青亭的目光泄露了她的怒意。
对此,白青亭皆视而不见。
她躬身认真说道:“回陛下,奴婢不仅做得像模像样,味道也是像模像样。”
无意外地接到龙宣质疑的眼神,白青亭后退数步,双膝跪下高声恭道:“请陛下、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及各位娘娘、殿下、公主、大人们品尝一番米锦糕,为青亭指点一二。”
众人为皇帝为首,自没有其他人开口的余地,只是笑看着跪于宴会中央的她。
软软的大红地毯跪起来并不会不舒服,可跪久了也不好。
她等着片刻,宴会内依旧一片寂静,她偷偷瞄了皇帝一眼,他正拿着米锦糕纠结着要不要入口。
她移向刘德海与吕司记,二人也十分忧虑,这万一陛下要是一口下去吐出来,可怎么办才好?
其他人她不用看也知道,皇帝都不吃了,他们更不会做第一次吃螃蟹之人。
她的手艺就这么吓人?
“承蒙白代诏亲手做此米锦糕招待本官,本官先谢过。”君之恒笑得如沐春风,转而向龙宣询问道:“陛下,臣便不客气,第一个先尝尝?”
白青亭还没有自省完,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很熟悉,令她不得不回头去看,一名仙姿佚貌的男子,二十左右年岁,颇有男身女相之感,他着赤红文官官袍,风姿绝世独立。
此时他已站在宴会当中,就在她的后下方询问是否能先尝一尝她亲手做的米锦糕。
白青亭激动地盯着他,少年,你太有前途了!
这样的举动当然得众人欣喜接受,龙宣自然也顺着台阶下应允,不然他想着咽不下去又不能吐出来的情景,他就很为难。
君子恒轻咬一口,嚼了又嚼,那神情好像还挺享受,可他一向给人感觉不太好,就是那种典型的外表温和内里腹黑的代表。
这是坐在他不远处的司景名的想法。
所以在接到君子恒示意他也尝尝之时,他犹豫再三,可当白青亭不知为何也瞧过来的时候,他想最多一口吞下去!
于是拿起眼前扮相尚可的米锦糕,司景名一口咬掉大半囫囵吞下,半顺过气来后,中气十足道:“好吃!”
“陛下,味道确实不错。”君子恒笑着附和司景名的话,“有劳白代诏了。”
“有劳白代诏。”司景名也道。
看着司景名那股气不顺的模样,白青亭回二人礼后,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她的米锦糕她尝过,虽不是绝顶美味,但也算普通美味,没这么吓人吧?
“起来吧,难为你亲手做了这么久的日子,又做了这么多。”龙宣终于开了御口,“司都统与君卿即先尝过,已然道好,那便是真的不错,大家快尝尝吧!”
皇族与品阶在她之上或同品的官员皆安然领受,品阶在她之下的官员纷纷向她致意,其中还有这两位一文一武的年轻官员尤为惹眼。
白青亭经皇帝对他们的称呼,再细细一想,武的是司景名司都统,文的是大理寺卿君子恒君大人。
这两位一个品阶在她之上,一个品阶与她同级。
即使她不能与同级的正经官员相较,但她终究在御前当差,就一点她比任何品阶都要来得有用。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他们是看在皇帝的面上帮她的吧。
白青亭了然笑着回礼。
米锦糕风波一过,先是一派歌舞升平,后来经皇后与皇贵妃二人提议,由众家嫡小姐们献艺添彩,这正式的相亲大会终于开始。
吕司记也在皇后的示意下率宫婢端上菊花酒。
那是在去年重阳时节,原主与吕司记等人率了宫婢采下初开的菊花和青翠的枝叶,与黍米和在一起酿酒,酿成后一直保存到第二年重阳食用的菊花酒。
酒过半巡后,众人愈发兴采意高,皇帝与朝中众中流砥柱把酒相谈甚欢,所及之事难免涉及朝堂。
见此,皇后又提出她与皇贵妃率众夫人们与嫔妃们一处到御花园赏菊,至于太子、皇子、公主及公子小姐们则另寻去处,或放风筝或论才学,或投壶插花或赛诗比画,皆让他们自个玩闹去,不必拘在一处。
皇帝听后很快应允,只吩咐了玩闹归玩闹,切要注意安全。
于是分成几路,浩浩荡荡各自寻乐而去。
☆、第十八章算计
吕司记早被皇帝遣出宴会,只余白青亭与刘德海在旁侍候。
御案之下,宫乐缈缈,十二舞姬高跳妙舞,宴会之上欢乐无限。
群臣两两三三交谈,有的在谈闲瑕之事,有的在谈各子各女,颇有交好之意。
司景名也向斜对面文官所坐案几上的君子恒举觥示意,君子恒含笑回礼。
白青亭看着这二人,又看了看红毯之上舞得腰枝快断掉似的舞姬,她不明白。
在场无论是假清高还是真道学,或是年事已高者,皆会瞧一眼看一眼那些舞姿曼妙腰枝燎人的舞姬,可这二人却从头到尾未曾正眼瞧过一眼,连偷偷瞄半眼都未曾。
龙宣这时微侧过脸问白青亭,“白代诏在想什么?”
白青亭如实回答,“奴婢在想,这司都统与君大人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好友知已。”
龙宣点头,“二人交情确实不菲。”
他睨了眼御案下互相敬酒闲情听乐的两名青年才俊,又道:“再过五年,你二十有五便可出宫了,界时你想要什么?”
白青亭听出皇帝话中意有所指,不觉好笑,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怎么能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她道,“回陛下,奴婢不曾想过五年后的事情。”
五年,太长,长到可以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
变化太多,变迁太大,这样的事情她从来不自寻烦恼。
龙宣见她面容谈然,规规矩矩,并无趁机向他大开口之心,他不禁自已先开了御口:“界时,朕可赐你婚配。这五年里你若有合心意之人,不防与朕提提,朕自记在心上。若合适,朕定当应允。”
白青亭意外地看向皇帝,一触及那双锐利的黑眸忙又垂下眼帘跪下:“奴婢谢陛下隆恩。”
御案下的群臣虽在两三相谈,可哪个不是竖着耳朵一边闲聊一边死盯着御案之上的动静。
一听得之圣意,群臣无一不暗自心下思量。
“陛下就是疼白代诏。”刘德海轻声笑道。
龙宣面容侧过另一旁含笑道,“朕也没少顾着你。”
刘德海再笑不语。
白青亭又为皇帝倒了杯菊花酒,倒好后便又安静地立于皇帝身侧,毫无因皇帝的隆宠而生自得之意。
龙宣执觥饮过菊花酒后,突然又向白青亭问道:“怎么只朕与皇后的米锦糕有不同的花样,旁的人都没有?”
因为皇帝与皇后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因为她是现代人自有现代人的观念,一夫一妻制在她的思想里牢不可破。
更因为,原主就做过这样的事情。
还是今年端午的角黍,便是现代俗称的粽子。
那时端午,皇帝指着两盘画着不同一龙一凤图样的角黍,问着原主与她现在一模一样的话,如今只是将主角角黍换成了米锦糕。
白青亭照着原主当时的回答:“回陛下,陛下与皇后娘娘乃一国之君一国之母,龙飞凤舞贵不可言,旁人岂可相提并论。”
龙宣不再追问,看了看时辰,早是未时二刻,他便将她辇出宴会,说让她自个寻乐子去,不必侍候他了。
白青亭欣然谢恩,面容平静地退了下去。
待退出了乾龙殿宴会,她直出乾龙宫,仰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想起那件被李家制衣送入宫放在乾心殿,与皇帝此刻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龙袍。
她想,她定要成功的。
在那十日里,她除了做米锦糕与练身手,五乱双面绣更是她闲时的侧中之重,其用的时间便占了几乎全部,令她足以出师。
白青亭在乾龙宫外站了一会,都说重阳登高赏菊放风筝,登高她是没法子了,不过赏菊放风筝,她还是可以有的。
她刚想着往御花园方向走,一名宫婢便匆匆而来。
宫婢躬身向她行礼,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正是她初入宫时的十二岁年纪,她恭请道:“白代诏,奴婢是奉安遂公主之命,候在此地待白代诏空闲下来,特邀请白代诏前往御花园东边放风筝的。”
安遂公主,皇帝的十二公主龙玫,四妃之蔡德妃所出,十二岁,是所有公主中的最小的一位,却也是唯一一位未出嫁便得封号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