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其实,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怀疑的,毕竟,杜云锦对自己的心思摆在那儿,那种时刻,她能豁出命的行为,照她平日对他的心来说,很正常。
只是……
哪怕是真的,他也宁愿选择相信她是撒谎,亦或者,他潜意识里明知是真的,也不想欠下她这个人情。
“苏夕月。”他冷笑着望着她,许久,只低低的说了一句,“咱俩之间,完了。”
冷漠的丢下一句话,他转身就走,一丝的留恋都没。
“沈溪枫。”本能的撵了两步,苏夕月睁着大大的眼睛,厉声问,“你这话是何意?”
沈溪枫却连一个转身都没,根本就自动忽略她这话,径直离去。
苏夕月不甘,撵着他喊着,“沈溪枫,你给我站住,什么叫咱俩之间完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溪枫出来,吩咐门口侍候的嬷嬷,“看住她。”
苏夕月才撵出来,即被两个嬷嬷给拦了下来,“大少奶奶,您还是回屋吧。”
“沈溪枫……”
可任凭她怎么喊,声音都喊哑了,沈溪枫照样冷漠的离开了,头也不回。
心突然一坠,沉落到了冰窖一般,冷的发抖。
一股凉意自心底蔓延,瞬间遍布四肢,冷,全身都发颤起来,她整个人从两个嬷嬷的手里,如泥一般软了下来。
忽然有种感觉,这也许是她此生跟沈溪枫的最后一次谈话了。
次谈话了。
竟然没有一个字的柔情蜜意,全是彼此的质问控诉,乃至嫌恶。
他们之间,果真完了。
颓然的靠在了门槛边,苏夕月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却也忽然觉得解脱,这一年多来,她过的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日子。
早就想过做个了解了。
也好……
天才亮,就有管家嬷嬷过来,什么也没说,只递了一张沈溪枫亲笔写下的休书。
看着休书上头,写着苏氏女,善妒,阴毒,害命……等等,数落着她的不是,苏夕月笑了。
倒一反常态的,没有争辩,亦没有再哭闹,或者要求见沈溪枫,只嬷嬷的收了休书,在管事们的见证下,亲自整理了几件干净的换洗衣衫,打了一个小包裹,便出了门。
也不用人送,那样子,她觉得像被人撵。
“大少奶奶。”临出门前,管事嬷嬷喊了她一声,道,“奴婢已经备好了马车,会送您回杜府的。另外,您还有没有额外的话要交代的?奴婢可以代为转达给大少爷。”
府门口,苏夕月闭目凝眉,说实话,从昨晚到现在,她脑子都有些空,很迟钝,似乎不能思考一般。
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必了。”
转身,钻进早就备好的马车里。
马车缓缓行驶,车帘未关,视线正好落在沈家门廊上,曾经,她是多期待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如今,看着那门廊一点一点的远了,她的心竟然渐渐的松快了。
忽而发现,她一直追求的,其实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就像秋风那日跟她说的,她很可怜。
没错,现在想来,她的确可怜,比当初的杜云锦更可怜。
杜云锦虽然蠢笨,不得沈溪枫的喜欢,可是,她真,她从来没有掩饰对沈溪枫的爱,她胆小怯懦,可她敢不顾一切嘲笑和讥讽,勇敢的追求沈溪枫。
而她呢,自诩貌美,伶俐,是众人捧在手里的娇花儿,与沈溪枫可谓是一见钟情,然而,她却不敢像杜云锦那样大方的表达爱意。
那时,她有她的小算计。
她的舅舅好歹是侯爷,外祖母又是太后的亲信,她又聪明貌美,也许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
虽说宫门一入深似海,可那宫墙里头,却迷了多少女孩的眼,乱了多少女人的心?
谁不想攀上枝头当凤凰。
她一直含糊敷衍,模棱两可,直到觉得好前程无戏,这才将心思落在了沈溪枫的身上。
可这时,杜云锦一心缠着他,她根本下不得手,否则,表姐妹抢一夫的笑话,会被传遍京城的。
杜云锦不怕,她怕,女子清誉最重,这样的流言缠上,即便将来做了沈家的主母也不得光彩。
她便暗地里勾、引沈溪枫,使了各种法子,让他讨厌杜云锦,远离杜云锦。
甚至,在他和杜云锦大婚,也能蛊惑的他,带了自己私奔。
呵,私逃那夜,她是激动的,甚至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去想象着杜云锦独守空闺的凄惨样子。
想到这,苏夕月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杜云锦当初的凄楚,她后来又何尝没有尝到?甚至比她更甚吧。
至少,杜云锦从没有得到过,她一直就处在被嫌弃的位置。
而她呢,她苏夕月从一开始被爱的云端,摔进了冷漠的深谷,这才凄楚吧。
人们谈论杜云锦,嘲笑之外还有怜悯,而谈论她苏夕月,大约只会用活该二字。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挺活该的。
算计么?她会,心机么,也是用尽,然而,却为自己图谋了这样一个被休弃的命运。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或者说,哭都哭不出来。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是活该,下贱……
深吸一口气,抹了眼角苦涩的泪,苏夕月扭过头去看着前方,马车朝着杜府的方向去的,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愿,然而,除了杜家,她也根本无处可去。
如此一想,她较杜云锦,又差了一截。
当初,杜云锦被沈杜两家抛弃,她是谁都没找,毅然带着弟弟丫头过活。
而她呢,却是,只能转投外祖家。
不过,那又有什么。
杜云锦能重头再来,她就不信,她苏夕月就只能从此了却残生?
她,也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
杜云锦夫妇旅行有半月多了,这期间,杜云瑶等人忙着新铺子装修等事宜,也是不大能想起她。
反正,都觉得大小姐现在跟王爷一起游山玩水,不知道有多快活呢,别人想起,那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啊。
所以,都不想,各忙各的。
满府上下,各司其职,生活的恬静惬意,又散发着一种春天般的欣欣向荣的气息。
只是,这日傍晚,看门小厮,突然听到捶门声,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醉汉醉倒在地,口里还直嚷嚷着大小姐的名字。
那小厮以为是府里的熟人,就将人抬进了门房,然后,命人去通知二小姐。
杜云瑶过来一瞧,真真是诧异死了。
只见沈溪枫躺在看门小厮休息的那小榻上,一脚难受的抵着地,身子乱滚,那怀里还抱着个酒坛,一瞧就是烂醉如泥的状态。
“二小姐,一直听他喊大小姐的名字,小的
名字,小的这才抬了他进来。”那小厮见杜云瑶凝眉,这才小心的解释。
“没事。”杜云锦冷眼瞅着这男人,吩咐小厮,“看着他,别让他府里乱跑,另外,等他酒醒了,撵走就是。”
“是。”小厮点点头,心想,原来不是府里的友人啊,早知,直接挪个地方算了,倒熏的他整个门房里都是酒气。
杜云瑶直接就走了。
小厮再瞧这小榻上的醉鬼,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上前,推推,“嗳,醒醒,我说你给我醒醒。”
“锦儿。”沈溪枫眯着猩红的眼睛,瞅着眼前模糊的影子,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直嚷着,“你肯来见我了吗?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不该那样对你,锦儿……”
他醉眼昏话,还有点大舌头,但话里的意思,小厮基本也算听明白了。
本来,杜云锦的事早在几年前,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近来又因为与锦王殿下成婚一事,一度被人重新提起,可谓成了妇女逆袭的励志典范。
所以,小厮听着沈溪枫那不断重复的含糊的话,略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醉鬼,就是当年欺负大小姐的混账男人。
“原来就是你啊?”小厮年纪不大,还未娶亲,却最讨厌这种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男人,何况,又是欺负他最最钦佩的大小姐的男人,哼。
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逮着那脸,狠狠的就给了一拳。
沈溪枫本就醉的晕头转向,这一拳袭来,只觉得脸颊一疼,脑子更晕了,整个人几乎昏死在小榻上,趴着起不来。
然而,嘴里还在喊着,“杜云锦……”
小厮听了越发气坏,一脚踹在他腿上,“王八蛋,还敢玷污我们大小姐的名字……”
只是,任凭小厮打骂,沈溪枫却是一点感觉都没,仍旧趴在那儿难受而痛苦的哼哼着。
甚至,他希望身上的疼更强烈一些,这样他心里的痛才能减轻一些。
那种悔恨的,就像被千万只蚁虫啃食一般,疼痛难忍,却让你抓不着挠不着,又一直缠磨着你。
真是要疯。
可他明明醉的像一滩烂泥,明明身上被揍的很疼,可为何,还没昏死?脑子为何还要这样清明?杜云锦这个名字为何还要不停的在他脑子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