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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风月 (肖某某)


还真是惠而不费。但假若这佛经出自东海佛国尊者之手,那正经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好宝贝。难得的是那份特殊意义,大长公主如此礼敬佛家,必定欣喜。
但徐氏欲言又止,送佛经固然是好,但如何能显出姑娘自己的本事?女子四德,德言容工。这最后一项女红,姑娘是不是也要尽早重新捡起来?
不说别的,两年以后姑娘就要及笄,便是如今开始相看亲事也不嫌早。嫁衣、礼敬婆家长辈的衣物鞋帽之类的东西,可不得自己做?现下捡起女工来,熟练了,日后再做那些东西也便当。就是以后定了亲,给未来的姑爷做点绣活儿也是情意所在。
徐氏可不知道自家姑娘对于未来有何种想法,一心一意觉得她终究要嫁人,便还是劝道:“如此自然是妥当的,不过姑娘,是不是您亲自临摹一篇佛经,再让丫头或者外面的绣娘绣到炕屏或者别的什么绣活儿上,更显郑重一些?”一步一步来罢。
宗政恪见徐氏满脸希翼,知她一心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不忍拂她心意,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既然要显郑重,那明天您准备好料子丝线,我亲自绣一幅炕屏罢。”
“好好好!”徐氏喜笑颜开,忙道,“正好上回老太爷着人送来几样精巧摆件,其中就有一架黄花梨的小炕屏,刻着蝙蝠、梅花鹿并寿星老儿,正正好是福、禄、寿三星贺寿的好彩头!”她想着,便是姑娘的绣活差些,绣字样也不至于走形难看到哪里去,大不了她帮着描补几针罢了。
“姑姑做主即可。”宗政恪莞尔,这种小事她从来不在意。
徐氏一迭声应下,又叫人送来热水服侍宗政恪洗漱,再带着丫头们退出大套间,回去自己房间歇着不提。这是宗政恪的规矩,她夜里从不要人上夜服侍。
并不急着安寝,宗政恪出东次间来到西次间的书房里,自己慢慢磨了墨,摊开纸张写大字。这几天搬家、安顿,闹得她也没精神理会外头的事儿。总算杂事皆了,她也要问问外面的情况。圆真暗地里替她查找鱼岩郡王的下落,也不知有没有好消息。
不想,圆真没等到,宗政恪等来了她也纳闷过怎么许久不见踪影的小猴儿子。轻轻吱喳声响,东窗的窗户纸被戳出一个大洞,毛发雪白的精灵儿电射而入,欢呼雀跃着蹦进了宗政恪怀里。
宗政恪扎着一只胳膊,手上毛笔墨迹淋漓,哭笑不得哄它:“小乖乖,你先下来,小心沾你一身墨。”
长寿儿拿爪子挠挠宗政恪的脖子,听话地跳到她写字的黑漆楠木大条案上。小家伙虽然避开了紫竹雕群婴戏花灯的笔洗,也让开了盛着小半壶清水的黄铜提梁水注,到底还是一爪子拂倒了挂着数支大小狼豪紫豪的紫竹缠枝莲花笔架,一脚踢偏了白玉狮子镇纸,一脚踩进了刻岁寒三友的蟾形澄泥砚里。
要不是宗政恪眼疾手快捉住了长寿儿,放在宣纸另一端的紫檀兰草暖砚盒、带花梨木底座的灵芝形银水盂并竹节银水匙和枫叶形甜白瓷笔舔,恐怕都得遭难。
笑着摇摇头,宗政恪取出帕子给长寿儿擦干净脚上染了的墨汁,再指指地上的椅子。长寿儿便吱喳嘻笑着蹦到椅子里,好奇地用爪子划拉素面缎子的椅袱。到底安份不下来,它又跳到地上,好奇地去嗅墙角鎏金螭兽青铜敞口香炉里袅袅上升的清烟。

☆、第五十八章 死了也不放过

宗政恪扶起笔架,将镇纸重新压住歪了的纸张,再将砚台放进砚盒里,明儿自有人重新清理收拾。
侧身抬眸,她瞥见已经在书房巡视了一小圈的长寿儿从身上小道袍的内袋掏出一叠纸张,不禁好奇。那些纸张素白有图画,一看便知不是银票,那又会是什么?
长寿儿跳到摆着文竹盆景的黑漆高几上,差点又把盆景给挤到地上,爪子里紧紧攥着画卷递过来。宗政恪眼疾手快扶住盆景,摸摸长寿儿的小脑袋,接画展开仔细观瞧。
画卷都只书本长宽,不过三幅。画者笔力上佳,虽只了了数笔,却能将画中人勾勒得活灵活现,有如真人在前。
第一幅画,当空高悬一轮弯月,这便是夜里了。月下一座道观的山门,门上有匾名“三清观”,山门围墙有数人正翻墙而过。其中一人眉目俊美、唇角含笑,一看就知是李懿。另一人则是苦哈哈着脸的老道士,他弯腰驼背,背上负有一人——虽瞧不出面目,但明显身穿蟠龙王袍。
宗政恪心中便是一动,如她所料不错,这画儿分明就是一出“月夜偷王记”。难怪圆真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鱼岩郡王的下落,却是李懿把人给带走了。他早就说过有要事着落在鱼岩郡王身上,那么此画是他给自己的一个交待?
却不知下面两幅又是什么,宗政恪便将第一幅画扔进香炉里。第二幅画一入眼,她便微红着脸低啐了一口。但她并未立时弃卷,而是忍着羞恼将画仔细看清楚。
这幅画分作两个小格,第一格画的是数名面目空白的道人扛着身穿蟠龙王袍之人走进了一座挂着一排灯笼的门脸儿,那灯笼上写着三个歪七扭八的潦草小字——小、倌、馆。
第二格画真真有点不堪入目:虽然画中人都没有面目,也都以薄被覆住脖颈以下,可那床榻之内一、上一、下胸与背紧密相贴的两个身体却仍然透露出无限暧、昧、淫、荡的气息。
宗政恪的脸庞瞬间紫涨,再不敢多看,急急将这幅画儿团了团用力扔入香炉。一扭脸,见小猴儿好奇地盯着自己,她恼羞成怒,一指头弹在它脑门上,嗔道:“好没正经!”
长寿儿莫名其妙摸摸脑门,但见宗政恪并非真的恼了,它也不生气,冲着她吱哇有声,在书房里到处乱窜撒欢。
第三幅画儿,可不要又是这没正经的东西!宗政恪摸摸心口,定定神,先用眼角余波飞快地扫一眼,而后再正眼相视。
她见画上仍然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胡须覆面、眼睛紧闭的老翁,身穿王袍、头戴王冠。床侧飘飘荡荡两个人影,头戴尖顶高帽,帽子上分别写着“天下太平”和“一见生财”。
宗政恪悚然而惊,这两个人影分明就是勾魂夺魄的地府鬼差黑白无常。他们一鬼手执打魂哭丧棒,一鬼手牵勾魄链子锁,专门拘拿已死之人的魂魄前往阴曹地府。
如此一来,第三幅画儿里那王袍老翁,已是死了。鱼岩郡王,竟然已经死了。宗政恪默然,良久,徐徐吐出一口郁气。其实算算时日,哪怕有九转还魂丹延命,如今他也该迎来死期。
有俗语云,最毒妇人心。也有话说,无毒不丈夫。宗政恪回想第二幅画的内容,哪里还不明白李懿的用心?他见自己对鱼岩郡王似有深仇大恨,所以才帮自己这般处置了那大仇人。至于说李懿有没有可能在欺骗自己,她相信他不会。
宗政恪自问,她虽然能令鱼岩郡王痛不欲生,但到底做不出太出格的勾当。将青春回复的鱼岩郡王送去小、倌、馆任人凌辱蹂躏践踏,这种事儿她连想都没想过。
不过毫无疑问,鱼岩郡王临死前还饱受了这番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令宗政恪大感快慰,因此对李懿深为感激。毕竟,他提起过,他有重要之事要着落在那人身上。听他的口风,他那事要达成,时间或许还不短,可他却达成了自己的心愿。
又欠一个人情。宗政恪轻叹出声,反正最大的救命之恩也欠上了,再多欠一个人情也没什么。总之在她没有复完仇之前,她能帮李懿的就帮。她若诸事全了,便是李懿要她这条性命去报恩,她也不会有二话。
做人,自当如此,有恩报恩,有怨还怨,有仇复仇!
一时之间,宗政恪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寒郁也似乎瞬间消退不少。她刚想将这幅画儿扔入香炉,又惊咦一声,这才发现那两位鬼差都空着一只手,摊掌向上,仿佛在表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宗政恪掩卷沉吟,片刻后恍然醒悟,这是画者在问她——该拿鱼岩郡王的尸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扔进乱葬岗任野物啃食得米分身碎骨,叫他死后也不得进入慕容氏的宗陵魂魄无依才最好!宗政恪心中恨恨,刚打算也画个图儿让长寿儿送回去,走到条案前又改了主意。
死了,她也不打算轻易放过。虽是尸首,利用得好,也能成为她复仇的工具!
宗政恪在屋内踱步,很快就有了成算。她重新磨墨,裁一张同样书本大小的普通白纸,笔尖勾抹,刷刷几笔写一张短签。写成之后,她吹了吹墨迹,将纸搭在靠窗的书架上晾着。
将长寿儿招过来,宗政恪取了一直温在小炭炉上的点心,一边喂它吃,一边询问它这些天的经历。
长寿儿连笔带划,向宗政恪诉了好一会儿的委屈。宗政恪由此知道,李懿身边的铁面道人实力相当不凡,居然能生擒住长寿儿,将它关在了特制的箱子里。可怜这孩子,因李懿和铁面道人都离开了,恐无人管束得了它,竟活生生关到如今。
宗政恪便好一阵安抚,待长寿儿美美地吃了一盘子红豆卷并半盘子牛乳软糕,她才笑着说:“小乖乖,你先忍着些儿。娘想个法子,让你能光明正大地到娘身边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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